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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装下的绕指柔》 作者:折纸蚂蚁
第一章犹如艳阳,闯入心房
夜色降临在这座南方城市,初夏的晚风夹杂着白天的热度,马路上各色车辆呼啸而过,其中还有拉动着汽笛的救护车。
军区总院急诊楼的门前,推车、氧气等医护装备齐全,几个身着白大褂医生、护士在玻璃门外驻足张望,神色凝重。
不久,救护车呼啸着冲入医院,一个甩尾在急诊楼前停下。一辆军用越野紧跟其后,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迷彩服防弹装备的少校,还有一位满脸油彩的下士。
救护车门打开,夏初率先从车上跳下来,她和其他医护人员一起将身负重伤的军人从担架抬上推车。伤员脸上的伪装油彩已经全花了,身上的绿色迷彩被血染得看不出本色。医护人员不敢耽搁,推着他一路跑着把他送进急救室。
夏初身上的军装上染着鲜血,雪白的脸上也沾着血迹,她小跑着跟在推车旁,向心外科主任丁大夫报告伤员情况:“两处中弹,其中一颗击中左胸,很可能击穿动脉,失血量非常大。”
丁主任点头,拍拍夏初的肩膀:“辛苦了,今天的情况危急,值班的人手不够,你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进来帮忙。”
夏初咬着嘴唇点头:“没有问题,我这就去换衣服。”
“要快。”
“是。”
手术室外,梁牧泽盯着“手术中”三个字的灯箱,薄唇抿在一起,眉头紧皱。旁边的下士肖腾却没他这么镇定,在手术室外面不停走来走去,特种部队专用皮靴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布满了老茧双手不停揉搓着,他担心害怕的情绪袒露无疑。
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穿着常服的大校李政委穿过走廊跑到梁牧泽身边,跟在他身后的是特种大队一营指导员赵左。
李政委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梁牧泽对着大校敬礼,言简意赅道:“两枪,昏迷,在抢救。”
肖腾看见李政委,刚开口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政委,班长他……”
“哭什么哭!”梁牧泽低吼他,目光如炬。他的一个眼神儿,就生生让肖腾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李政委拍拍肖腾的肩膀说:“没事的没事的,田勇这小子命大,从五层楼摔下来都没事,还能活蹦乱跳的。”
赵左点头,接着话茬说:“政委说的对,田勇肯定不会有事,不会的。”
赵左看着梁牧泽身上还未来得及脱下的装备,叹气道:“你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守着就行了。”
梁牧泽摇头拒绝,“其他人都走了吗?”
赵左点头:“嗯,已经在路上。”
特种大队接到反恐任务,本市某商场被一群恐怖分子占领,在商场安放炸弹,并且挟持二十多名顾客做人质。特种大队派出小分队,由少校梁牧泽率领,负责拯救人质、缉拿恐怖分子。在任务执行过程中,班长田勇在营救人质时不幸负伤。
随着救护车一起赶到医院的夏初,是军区总院的心外科实习医生。下午她与同事交班后,路经这家商场,打算到超市置备日用品的她,因为一身绿军装不幸成为恐怖分子的首要人质。田勇身受枪伤后,就倒夏初眼前。
任务最终大获全胜,击毙歹徒四名,活捉三名。但是田勇身负重伤,一群铁血战士们纷纷红了眼眶,大家一致要守着田勇,谁也不肯离开。梁牧泽只好从军区借人将他们送回大队,并且严令谁若是擅自跟到医院,就马上脱了军装从特种大队滚蛋。对于军人来说,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从。
不停有护士从手术室里进进出出,神色匆匆,肖腾越看越不安,终于忍不住的拦下其中一个护士焦急万分的问:“护士护士,是不是需要输血?抽我的抽的,我O型,万能。”
护士惊讶的看着他。
肖腾着重的点头:“真的,我血多着呢,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把我班长救回来。”
“我们血库血够着呢,你别拉着我,赶紧松开。”护士甩开肖腾的牵制,一路小跑着离开。
肖腾看着手术室喃喃自语:“班长流了那么多血,得吃多少肉和鸡蛋才能补回来啊?”
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伤势严重的田勇在鬼门关绕了一圈终于又回来。田勇被送往重症监护室,等一切安顿好,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
这是一个血腥的夜晚,经过手术之后,夏初心中害怕已经平复了许多。军医大学念了七年,虽然穿着军装、参与过军演、上过反恐课程,但从未真正的经历过战争。第一次面临真枪实弹,也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近。
田勇因为掩护人质撤退而被歹徒击中左胸,鲜血喷涌而出,当那个如山一般的身影在她面前轰然倒下时,她根本没有多想的就冲了出去,她不知道在那一刻,自己为什么可以那么勇敢,现在想想却有些后怕,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她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歹徒随便一枪都能送她走。
夏初换了衣服从手术室出来,又拐弯到重症监护室转了一圈。在病房门口,看见了一个穿着迷彩的小伙子,此时正趴在门边,透着门上玻璃往病房里看,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位穿着夏季常服的大校。
这些就是刚刚救他们于危机之中的特种兵,为了保护大家而自己受伤,为了他人的安全而完全不顾自己安慰,想到这里,夏初忍不住的眼眶酸涩起来。
洗掉脸上油彩的肖腾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夏初,赶紧跑腿跑上前,对着夏初庄重的敬礼:“谢谢您救了我们班长。”
夏初一愣,赶紧摇头摆着手说:“不不,是你们班长命大,是丁主任的功劳,不是我。”
年轻的战士依然坚持道:“可是如果不是您的话,我们班长恐怕没有命撑到医院。”
这个时候,本来坐着的大校也起身走过来。夏初特别紧张,赶紧敬礼:“首长,我是医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没有医生会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消逝。这是我的职责,就像你们,以保护群众的生命为职责是一样的。”
大校回礼,拉过夏初的手握住:“无论如何,我要代表特种大队,感谢你!”
夏初有些局促的笑着:“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夏初在护士处转了一圈,护士们还在喋喋不休的讨论着什么。无意间听见她们说,曾经也有一位身受重伤被送进医院的特种军官,他当时伤的更重,除了身中两枪之外,还有多处刀伤,左腿严重骨折。但是半个月之后,就活蹦乱跳的出院,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回特种大队继续做他的特种军官,说的特别神乎。
“夏大夫,你笑什么?不相信吗?”小护士看着夏初,微微皱眉道。
夏初收起笑,认真的点了点头,放下病历一本正经的说:“我信。”
从护士站出来,刚一拐弯儿,就听见一个沉沉的声音:“你当年的伤可比田勇重多了,还多几刀呢。”
夏初身子一顿,一颗心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了一下,有些透不过气。她忍不住的回头,看见两位军人站在窗前抽烟。仿佛察觉到有人出现,其中一位忽然转身,一束并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扫过来。夏初认得那双眸子,冷然,坚毅,桀骜不驯,不久前她被劫持时,是他,狙击了挟持她的土匪。原来,“命更大”那位,就是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田勇被送进重症监护室后,特种大队的大队长董志刚赶到医院。梁牧泽、赵左和肖腾看见大队长来了,赶紧站起来敬礼。
董志刚也不回礼,劈头盖脸的把梁牧泽和赵左给骂了一通:“受伤这么大的事情也不通知我,想干啥?反了吧你们?”
梁牧泽木着脸不吭声,赵左只好说:“大队长,不是不通知您,我们怕……”
“怕什么?要不是地方警察给我打电话,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兵身受重伤进了医院,我就休息这一天你们都不让我省心……”正说着,董志刚忽然停下,苦着脸皱起眉头,左手捂着心脏,直直的抽冷气。
梁牧泽瞥了董志刚一眼,木着声音说:“为什么不告诉你。”
“你给老子闭嘴。”董志刚的脸煞白,但口气还跟吃了枪药一样强硬。
李政委赶紧扶着董志刚坐下:“医生说什么来着,不能提劲。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说只要今晚不出问题,就绝对不会有事。”
董志刚双眼微眯,发出慑人的光,恶狠狠的说:“既然没事怎么不敢告诉我?现在是田勇没事了,要是真有个好歹,我挨个关你们禁闭。还有你老李,别看咱俩一个级别,照关不误!”
李政委人好脾气好,和董志刚搭班多年,知道他的爆脾气,也就是过过嘴瘾解解气,所以从来不跟他计较,一向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嘻嘻哈哈一笑而过。
一整晚上,夏初都没有睡着。躺在值班室的小床上,闭上眼睛就会出现下午被劫持的场景。怕伤,怕死,怕一命呜呼。她终究是个平凡的人,纵是穿了多年的军装也不能让她变成不畏惧生死的英雄。
天亮之后,夏初才离开医院回家,路上顺便买了个西瓜,抱在怀里走进小区。
毕业前工作分配,夏初选了这座南方城市的军区医院。为此,还和疼爱她的父亲冷战了好久,她毅然决然的想要离开父母的庇护,最后她当然是成功了,可是她却难过了好久。二十多年第一次独自离家,生活中没有母亲的贴心关怀,没有父亲的霸道宠爱,她很不习惯,非常非常的想念他们。
初来乍到的夏初暂时借住在母亲朋友的家,而显然,这家太富贵了,和她这身军装非常不搭。进出小区的住户、访客都有名车开道,不是名车最起码也是四个轮子的。她没有名车,也没有四个轮子,只有两只脚。第一次来的时候,被物业保安揽住盘问了半天。去医院实习之后,她每日穿着军装往返,清丽的面容、扎着利落的马尾、高挑纤瘦的身材,一身剪裁合体的绿军装,让她成为小区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再名贵的车子都没有她引人注目。
夏初养了一只高地折耳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二喵”。恰好小区里有家宠物寄养中心,专门为没有时间照顾宠物的户主们提供方便。夏初每天早晨上班,要到晚上才能回家,偶尔还要值夜班,本来还担心养了猫咪却没有时间照顾,发现这个宝地之后,她毫不犹豫的领了一只小猫回来。
夏初到宠物中心接二喵,那个小家伙看到夏初后,趴在她脚边蹭啊蹭,二喵的叫声软软的、暖暖的,萌到骨头里一般动听。它还很小,刚出生一个月多,身体小小胖胖的,走起路来屁股扭来扭去,头顶和四个小爪子是淡黄色,其他地方像雪一样白。
夏初轻轻抱起猫咪,摸着它的小脑袋,“二喵,想我没有?”
“喵喵。”
二喵蹭着夏初的掌心,夏初点点它的小鼻子,将它放在西瓜上,抱着它们回家。卧在西瓜上的二喵威风极了,像船长似地,迎风而立。
这间公寓,在夏初住进来之前一直空置着,那个所谓的屋主几乎不怎么回来。可是仍然有钟点工每个星期过来打扫屋子,确保屋主可以在任何时候回来小憩。
房子很好,只是很冷清,没有生气。夏初在客厅的露台上养了几盆绿色植物,因为她有轻微鼻敏感,所以她不养花只养绿色植物。她还淘了张躺椅放在旁边,在露台推拉门上挂了一串风铃。刚到G市的时候还是春天,她经常在傍晚十分坐在露台的躺椅上吹着晚风,喝着名前龙井,耳边是清清脆脆的风铃声响,远处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虽然工作很忙碌,可她还是能让自己过得悠闲自在。
夏初回到家,先给二喵喂了粮食,回到厨房熟练的将西瓜切开,去皮,分成小三角放进水果盘子,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她拿好换洗的衣物,钻进主卧的浴室,跳进大浴缸,美美的泡个精油澡。赶走疲惫,和仍然留在她脑海中那血腥惨烈的场面……
虽然整栋房子只有夏初在住,但是主客有别,所以夏初很自觉地住进次卧。如果不是二瞄趁她不注意溜进主卧,她也发现不了主卧卫生间那个大浴缸。这对她来说太有吸引力了,经不住诱惑的她再三纠结之后,还是跳了进去,从此“万劫不复”。反正这房子也没人住,主人回来前,被她无偿征用也没什么不妥,闲着也是浪费。毛主席说过,浪费是最大的可耻。她一向告诫自己,不能做个可耻之徒。
泡了近一个小时的热水澡,擦干头发,拿出冰了一个小时的西瓜,水分还没有流失,吃起来最爽口。顺便又将炉子打开,小火慢慢熬着一锅小米南瓜粥。
夏初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她不太会做饭,但是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做些简单的,有时间的话她会换着花样喂饱自己的肚子。不让自己肠胃受委屈,是一个医生最基本原则。
受伤的田勇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伤口已经基本愈合,部队派了通讯员在医院照顾他,他女朋友得知他受伤的消息,在医院的走廊里哭了一个下午,来往的护士大夫都为之动容。军人背后的女人是最伟大的,因为有可能在下一秒钟,她的爱人就会为国捐躯,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周六一大早,军区总院就涌进来一大帮子穿着常服的战士,他们一个个皮肤黝黑、眼睛明亮,非常精神。他们高大威猛的样子,让医院的小护士们的小脸红扑扑的。
他们非常有纪律,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依然排着整齐的队伍,齐步走到田勇的病房。然而一推开病房门,立马变了个人一样,脱缰野马般争着挤着往里冲,直到整个病房被他们填的满满的,一个个还兴奋喊着叫着。
“班长呢?”一个小战士首先意识到这个问题。
“班长那儿去了?”
“我那儿知道?班长……”
有几个战士从病房里探出脑袋,对着走廊高大喊:“班长,班长……”
护士长在护士站听见了动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制止:“都喊什么?这是医院,肃静懂不懂?”
病房里一群血气方刚的战士们立马安静了,肖腾从人群里挤出来,笑着问护士长:“您看见我们班长了吗?我们想班长想疯了,都有点儿激动,不过您放心,我们保证再也不大声喧哗,对不对同志们?”
“对!”二十个小伙子底气十足的扯着嗓子一起喊道。
“还喊!!”护士的脸色更黑,“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再大吼大叫的,我就向你们部队投诉,管你们是不是特种大队,吵到别的病人休息就是你们的不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肖腾忙拉低声音,陪着笑脸说:“护士长,您别生气,我们真的不会再大声喧哗了,真的。”
他身后的一群战士们跟着他一起点头表决心,嘴巴紧闭,一个字儿也不敢再说。
田勇一大早就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出去溜圈,刚回来就看见一屋子大男人个个吃瘪的表情,护士长站在门口,双手环胸,一脸不乐意。
“哟都来了?怎么了这是?”田勇看见这一群家伙,心里挺开心,可是这眼前的状况又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护士长转头看到田勇,叹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田班长,你回来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这一层全是重病员,你的兵大声喧哗吵到别人休息,这是不对的。”
田勇陪着笑说:“不好意思护士长,都是粗人,在部队待习惯了,一张嘴就是大嗓门,实在不好意思,放心,他们谁要是再大喊大叫,随您怎么处置。”
护士长看了看一群人,扭头离开。她人刚走,病房里的人又兴奋的蠢蠢欲动,但是被田勇一个眼神全吓了回去。他们只能压着嗓门把田勇迎进房间,争着抢着和田勇说话。看见田勇的女朋友,一口一个嫂子,叫的特别甜,叫的小姑娘都不好意思了,拎着暖瓶逃也似地从病房里跑出来。
夏初拿着病历到病房,看见一屋子绿军装,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一屋子人都扭着头看她,同时被这么多男人盯着她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夏初站在病床前,例行的问他身体情况,量体温,测血压。
“都好了,完全没问题,夏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出院?”田勇这一个星期在病房里待着,就连出去遛弯也有时间限制,整个人马上就要发霉了一样。
夏初瞥了他一眼:“伤口长好了吗?”
田勇重重点头:“好了,真的。”
“哦。”夏初点点头。趁着田勇不注意,飞快的在他右肩伤口附近按了一下,不出意料,听见田勇倒抽气的声音,整个眉头紧紧皱着。
夏初笑着收拾着测量仪器:“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医院住着吧。”
“哎哎夏大夫,”田勇叫住准备离开的夏初,“那您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在医院待的我都能孵蛋了。”
夏初说:“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出院。”
田勇想哭,这话对他来说,就像“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一样,是忽悠人的,不待足待够,是不会让你出来的。
肖腾忽然站起来,对着夏初立正敬礼:“夏大夫。”随即转身对大家说:“还记得吗,那天在商场,就是这位大夫救了我们班长。”
“记得记得,您就是冒着子弹奋不顾身冲过来那位军医大夫。”一个小战士冲到夏初面前,生情并茂的说。
夏初皱眉,笑说,“你说的不是我,是堵枪口的黄继光。”
战士们纷纷笑了起来,可是对夏初依然有说不尽的感谢。齐刷刷的站起来,收起笑容,对着夏初敬礼,表情庄严而肃穆。一时间,夏初竟不知说什么好,愣愣的看着一屋子军人对着她敬礼。
“你们别这样,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况且救人是医生的职责所在,是你们班长上辈子积德,所以这辈子注定长寿。”
“您就是我们的恩人,是特种大队的恩人,只要您一句话,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绝不二话。”肖腾似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战士们都重重的点头,眼光灼热而坚定。
人就是这样,一旦走进了军队,整个人不觉中就会被带进一种氛围,铁血、不屈服,珍惜战友,珍惜生命却可以为国捐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可以不顾一切,战友就像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一样不可抛弃。他们为军人这个称号而骄傲,国家也因为有这样的军人而自豪。
夏初是值夜班,本来早上8点就可以交班回家睡觉的,但是接她班的李大夫临时有事,要晚一会儿才能过来。所以,她接替李大夫为田勇做例行检查,却被一屋子人喊“恩人”,并且盛情邀请她到他们特种大队做客。
特种大队,他们说到自己部队的时候,眼里放着浓郁的光彩,胸膛也挺得更直,他们都以“特种兵”这个称号而骄傲自豪。
交班后,脱下白大褂换上军装,白衣天使变成英姿飒爽的女军人。夏初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看着身上的那抹绿色,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军人,是多么让她骄傲的一件事情。虽然,她还是一个没有毕业的学员,肩膀上的军衔也只有一条横杠没有星星,可她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敬重的人群中的一份子。这个认知,让她觉得热血沸腾。
天气越来越热,室外的气温长期盘旋在35°以上,在外面待一会儿,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哒哒、黏黏的。夏初回到家后,二话不说直奔主卫。
水从花洒喷涌而出倾泻在身上,夏初美美的冲凉,忍不住的哼起了小曲儿。
然而后知后觉的她,竟然洗完澡才发现居然忘记拿换洗的衣服。她可以自我安慰家里没有别人吗?夏初同学认为,就算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裸奔也是不好的。
还好,浴室里有她上次落下的大浴巾,将头发吹半干后,夏初裹上浴巾大摇大摆的走出主卫,拉开主卧大门。
然后,在下一秒钟……
“啊……啊……”夏初被惊吓到的惨叫响彻每一个房间。盘在沙发一角的二喵被吓得一个激灵,毛都竖起来,在“喵喵”声中跳下沙发跑的远远的。
夏初拉紧身上的浴巾,身子躲在门后,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她指着客厅的人,手不听使唤的不停抖着,一脸惊恐,说话也结巴起来:“你……你是谁?你、你怎么进……来的?”
坐在沙发上的人,对她的大喊大叫丝毫不动声色,抓起茶几上的钥匙晃了晃。
夏初看见钥匙,愣了几秒,然后试探的问:“你该不会……梁牧泽?”
被称作梁牧泽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还好还好,不是怪叔叔,不是强盗,夏初自我安慰着,稍微放下心来,人也从门后挪了出来。夏初打量着那人,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看着,赫然发现居然是他!那双眼睛她记得,面容和那天晚上在医院走廊看到的严丝合缝的重合在一起。
这个世界,要不要这么奇妙?要不要这么不按理出牌?
她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没有见过屋主一次,房间里连张照片都舍不得摆放。当她以为那个所谓的屋主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心安理得的无偿征用了主卫的大浴缸后,他却出现了。还是在他救了她之后,在医院一面之缘之后……
相比于她的“惊吓”,梁牧泽始终很平静,缓缓开口:“夏初是吧?”疑问的语句,可却是肯定的语气。
“啊?”夏初趴在门边愣愣的出神,随即又点头,“嗯。”
“你要不要,先换个衣服?”
“什么?”夏初迷茫的睁着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洒下阴影。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仿佛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夏初低头看了一眼,迅速跳起来逃似的冲进旁边的卧室,随着“嘭”的一声巨响,房门被关上。
夏初把自己摔在床上,头埋在枕头下,懊恼的要死,悔恨的要死。居然穿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没准他会以为自己是个行为放荡的女人。真是丢死人了!
夏初自小就娇生惯养,母亲兰梓玉一直担心她吃苦受委屈。夏初来G市前,兰梓玉背着夏父,偷偷塞了一串儿钥匙给她。
兰梓玉有位旧时好友木敏,嫁到京城之后,两人的往来就少了许多,偶尔联系,当她得知夏初要去G市工作时,很是激动。她的儿子在G市当兵,当年也是说什么都要走,怎么也拦不住,状况和如今的夏初很像。他们皇城根下的人家,护孩子护的厉害,怕自己儿子在南方受委屈,还给他准备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木敏说,她儿子常年在部队,那房子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天,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夏初住。
夏初在G市又举目无亲,刚刚走出校园薪资有限,医院宿舍是她唯一可以落脚的地方,现如今有套房子从天而降,不接受吗?又不是傻子!于是夏初欢快的揣着钥匙奔赴G市。
不是说常年空置吗?为什么她才住进来三个月不到,主人就出现了?还是在……那么尴尬的情况下?
梁牧泽看见那个女人脸颊绯红的从门口消失、摔门。她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吧,所以才……裹成那样。
梁牧泽环视了一下房间,如果没有记错,以前客厅中央没有这块价值不菲的地毯,窗帘也不是这个颜色,落地窗前也没有植物和躺椅,桌子柜子上也没有这些“花花绿绿”的杯杯罐罐,更没有这只此时趴在茶几上和他对视的小肥猫。不等不承认,这里的确比以前温馨了很多。以前这里只能算房子,现在,大约可以称之为家了吧。
多年来,梁牧泽一直住在部队的家属楼,平时很少回来,只有偶尔和领导来市里开会的时候,才回来一趟。
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他就不同意,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住,部队都会分房子的,而且特种大队在山沟沟里,距市区还有近百公里的路程,他怎么可能每天来回?他是军人,是来带兵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
可是,拗不过他们家老太太,既然她要买,那就随她好了,反正她也是图个心里安慰。他住不住是他问题,买不买是父母的心意。他一个人在外身边无人照顾,如果父母觉得有了这房子就相当于给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安了一个家,如果这样可以让他们放心,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好了。
他多年在外,回京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每天在部队,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女性,当他家老太太婉转的告诉他,要他收留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梁家二老等着盼着他结婚,看着别人家的白胖孙子眼红的厉害,然而梁牧泽却一点也不着急,每天窝在山沟沟里,过着和尚一般的生活,朝夕相处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岁月不留情,他已经28了,没有女朋友,更别说结婚对象。父母多次和他商量相亲,都被他否决了。理由总是,没空。
木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梁牧泽没空,她就把好姑娘给送上门,看梁牧泽还敢不敢拿没空来搪塞她?!
自家老太太那些小心思梁牧泽一清二楚,既然拒绝不了,那就放任自流,反正他真的很忙,没工夫和一个女人从相识到结婚,也没有精力和一个女人共同撑起一个家。他把全部精力奉献给了特种大队,给新一代特种作战注入新的血液。
夏初换了衣服,将已经干透的头发在头顶松松的绾了一个发髻,在门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迈出房门。梁牧泽还是端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他偏眸朝她看过去。氛围有些尴尬,夏初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初。”
“嗯?”夏初条件反射的应声,梁牧泽叫她的名字叫的很自然,仿佛已是很熟悉的人一般。
“我们需要谈一谈。”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很有磁性,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夏初乖乖点头,“好。”
其实,她想说,有什么可谈的?我是房客你是房东,就当陌生人好了。难不成,你要收我的房租吗?
“你住哪间房?”
“什么?”夏初有些犯愣,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挺清楚了。
梁牧泽耐心的重复:“你住哪个房间?”
夏初指了指次卧:“这间。”
夏初忽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这样问,吞了吞口水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一直住这间房,刚刚……”夏初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要说,她只是用了浴缸而已吗?
“还有。”梁牧泽一只手把二喵从茶几上提起来。二喵的后背被拎着,四个小爪子无辜的垂在空中,一声声可怜兮兮的叫着。梁牧泽问道:“这是什么?”
夏初看着他把二喵拎成那样,心疼极了,伸过手想接过来,但是梁牧泽却无动于衷,眼睛盯着夏初。
“它是我养的猫咪,你别那样拎着,她会吓坏的。”
梁牧泽扭过头看二喵,它正以极度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梁牧泽并不讨厌小动物,但是也没有喜欢到哪儿去。
“我不反对你在家养猫,但是我不希望看见,”说着皱起眉头,“它的粪便,或是毛毛。”
实在看不下去的夏初一把把二喵夺过来,抚着它的后背,声音冷冷的说:“放心,它很干净,也很安静,不会到处拉屎撒尿,也没有跳蚤和病菌。”
梁牧泽挑挑眉毛不再说什么,站起来从夏初面前经过,走了两步又停住,说:“浴室你可以继续用,我不经常回来。”
夏初抚着二喵的手僵住了,脸颊“腾”的一下子红起来。
夏初窝回房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浅眠,想以后该怎么办?那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一副好相处的样子。她后悔了,当初真不该贪图一时的享乐,接下这房子的钥匙。
当人即将面临一种未知环境时,心里就会一直一直想着,会预想出千百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想对应的解决方法。会非常的惴惴不安,因为对未来没有把握。
躺在床上空想,时间不觉走向12点,肚子感觉空空的,她这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有吃。夏初起身下床,这个人贴在门板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安静极了。夏初不禁琢磨:他不吃饭吗?部队的三餐都很准时的,11点多就开饭,可是如今外面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不成等着我来做吗?他好意思吃房客做的饭吗?
夏初轻轻拉开一条门缝朝外面看,客厅空空如也,餐桌上除了杯子没有别的。莫非他出去了?
正当夏初心下刚刚起了一丝喜悦之时,却看见梁牧泽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书。那是她的躺椅,因为外面温度太高,几天前刚被她从露台挪回房间。而她的爱猫,此时正卧在梁牧泽的脚上,随着躺椅慢慢摇晃着,眯着眼睛,看起来享受的不得了。
夏初嫌弃的看着二喵,看见帅哥就往上蹭,真是一只没出息的喵!可是,梁牧泽刚还一副不喜欢二喵的样子,现在它卧在他脚上,他竟然照单全收?!
夏初收起不满,大方的开门走出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定,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要吃饭吗?”
梁牧泽拿开眼前的书,此时的他已经换下军装,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深色长裤,背心勾勒出他胸前肌肉的完美线条,似乎是刚洗了澡,一股子淡淡的沐浴露清香。那是夏初买的沐浴露,她忽然觉得,氛围好暧昧……
“好啊。”他看了夏初一会儿,说的的很理所当然。
好吧,夏初认了。人家是主人,她是寄人篱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做饭就当是补房租了。
冰箱里有头天炖的鸡汤,还有一些挂面。她将鸡汤倒进锅里,加了水。水煮开将面放进去,最简单的鸡汤面。煮面的过程中,她回身看了看客厅,梁牧泽轻晃着躺椅,手里举着一本内部出版的军事文学,一副很放松享受的样子。夏初很得意的笑了笑,她淘来的宝贝那可不是盖得,保准每个人都喜欢。
夏初将做好的面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有些不知所措。叫他什么好呢?梁牧泽?好生硬,不太亲切,可是牧泽……夏初觉得骤然一冷。她放弃了,只是含糊的喊了一声:“吃饭了。”
梁牧泽放下书站起来,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吃面。刚吃了一口,停了一下,又吃了一口,抬起头问夏初:“家里没有盐吗?”
“有啊,”夏初吹着热气,轻轻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继续说:“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每人每天不能超过5克。”
梁牧泽眉头皱了起来,可是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的吃饭。
梁牧泽吃饭很快,一碗见底的时候,夏初才刚吃没几口。他抽了纸巾擦了擦嘴巴,很官方的说谢谢。接着又躺回躺椅,晃啊晃啊看书。
夏初像平常一样细嚼慢咽的吃饭,收拾餐桌、碗筷。给二喵的饭盆里倒了些猫食和牛奶,抚着它的小脑袋,幸福的看着它一点一点把盆子舔干净。
夏初习惯午饭后喝杯茶,她将电视柜下面方的茶床和精致的玻璃茶具搬出来,准备了一壶开水,就地坐在木地板上开始泡茶。茶是从家里带出来的第一茬明前龙井,时间充足的时候,她总会泡一壶好茶,点上熏香,安安静静的享受午后时光。
夏初将热水倒入玻璃壶,一阵浓浓的茶香扑鼻而来,犹如站在天与地之间,周身万物生灵,有潺潺的泉水,还有葱郁的茶树。
她将第一遍茶水倒在在茶杯上,洗茶。将第二遍的茶倒进小小的玻璃杯中,放在一个小托盘上。
“要喝茶吗?”
梁牧泽承认,茶的浓浓香气真的很吸引他。她扭着头问要不要喝茶,脸上的笑容很灿烂,还有一丝得意,那个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中,显得那么耀眼。他……被闪到了。
梁牧泽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的动作已经充分说明了一切。在她旁边坐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拿起一个小杯子,浅浅细细的品着,“明前龙井。”
“嗯。”夏初点头。
“婴儿茶。”
夏初不得不多看他两眼:“这也分得出来?”
梁牧泽还是一张扑克脸,淡淡的说:“我奶奶爱喝茶,喝龙井,小时候没少跟着她蹭茶喝。”
龙井中的婴儿茶,清明前3月的茶,是龙井中的极品,一茶难求。夏初从小生活的地方,离杭州比较近,地理优势让她多了些机会品尝龙井。临来之前,她偷偷塞了不少在皮箱里。她曾想,如果老爸发现她携茶潜逃,应该会抓狂的吧?可是,也应该会原谅她的吧。
仿佛一顿饭、一杯茶,让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化解了不少,距离也拉进了不少,但是夏初还是没能提着胆子、扯着脸面,和梁牧泽商量,把她的躺椅还给她。
无奈,她只能回房间睡午觉。她希望可以一睡到天亮,醒来后,那个冰山脸男人已经离开,而且最好永远不再出现。
睡梦中的夏初听到一阵一阵敲门声,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发现声音依旧有节奏的响着。
“夏初?”
“嗯?”夏初闭着眼睛闷哼一声,微微睁开眼睛,仍然听到敲门的声音。天色有些晚了,整个房间的光线暗淡了好多,夏初撑着床坐起来,揉揉眼睛声音沙哑的问:“怎么了?”
“晚上有事情吗?”门外传来梁牧泽的声音,一贯的低沉,此时却仿佛多了一份焦急。
夏初揉了揉头发,伸着懒腰下床,打开房门倚在门边说:“没什么事情,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和我走一趟?”
夏初瞬间清醒,瞠目道:“去哪里?”
拐骗、贩卖,还有内脏……一瞬间她想到了好多,双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半个身子躲在门板后。
“一个朋友的母亲生病了,不肯去医院,你能跟着我去看看吗?”梁牧泽不计较她对他误解的神色和说话口气,声音也不再是那种冰冷的音调。
夏初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等我换件衣服。”
梁牧泽没有告诉她病人什么情况,她只能将家里的急救箱背出来,里面放着一些简单工具和日常药品。
车子驶出城区,上了高速。夏初努力盯着窗外,试图在天没有黑透前多看一些景色。看样子,他们要去的地方还是挺远的。生病为什么不去医院呢?她担心他们在路上耽搁时间,会耽误医治良机。更何况她又不了解是什么病症,能不能治还不好说。
他们到达那个小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在一户很普通的小院子前停车,梁牧泽挺下了车就往院子里跑,夏初背着药箱跟在后面。迎面过来一位20岁左右的年轻姑娘,说着夏初听不懂的客家话,梁牧泽听着她说话,眉心越蹙越紧。
一间开着小灯的卧室,破破旧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一位面色苍白的老人躺在床上。夏初赶紧过去,手指撑开她的眼睛认真检查者,量了量鼻息,测了体温,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心跳。
“她有什么症状?”夏初问。
姑娘的客家话她听不懂,梁牧泽很自觉地给她当翻译:“发烧,呕吐,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
夏初继续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上来喊她起床的时候,她说累,要再睡。后来又吐,身上发烫。”
夏初说:“没什么大问题,大概吃了不消化的东西,再加上受了风寒,倒是她的心脏不好,血压也高,如果哪天犯了病,那才是麻烦。”
“那怎么办?”梁牧泽追问。
“她生活的地方这么偏僻,若犯了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轻者留下后遗症或者导致并发症,重者可能就……”夏初没有继续说下去,隔着昏暗的灯光看着梁牧泽,想必他也能猜到。
梁牧泽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老人的脸。在灯光的暗影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夏初想,他一定是很难过,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无助萧索。
梁牧泽说小姑娘的名字叫做黎儿,夏初试着和黎儿沟通,可是黎儿只是摇头,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得出,黎儿并非老人家的亲人,最起码不是儿女,更像是被请来照顾她看护。这间小院子只住着她们两个,那么老人家的儿女呢?为什么梁牧泽这个外人都赶过来了,可是她的儿女们却迟迟不现身?
梁牧泽说,他朋友的母亲病了。他的朋友,是不是也是军人?而他的朋友,是不是已经……所以他担起了照顾老人家的责任?
再看梁牧泽,一瞬间,她觉得很感动,眼眶泛酸。为老人的坚强,也为梁牧泽的善良。
夏初开了一张药单,梁牧泽拿着药单开车到附近的县城去买药,夏初就和黎儿一起坐在床边守着老人家。夏初准备一盆水,用毛巾擦拭老人的双手和双脚,帮助老人物理降温,黎儿见状,立刻上来帮忙。夏初又倒了一碗水,用棉签蘸着水润湿老人家的双唇,饭可以不吃,但是水一定要喝,尤其是在她一直发烧的情况下,长时间不进水会导致病情更严重。
梁牧泽很快赶了回来,夏初给她输了两袋生理盐水,让她吃了药,等到她的热度渐渐退下,他们两个才开始往回赶。迎着出生的太阳,一路行驶。
车子进了市区,在一个路口停下,梁牧泽下车买了早餐,交给夏初:“把这些吃了,我送你回医院。”
副驾驶位上夏初接过早点,微笑着说谢谢。
车子继续向前开,认真开车的梁牧泽忽然对夏初说:“谢谢你。”
夏初知道他指的什么,将口中的豆浆咽下,“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医生,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她一定要住在那里吗?她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
“她不愿意离开那儿,我试图劝她来G市,这样也方便我照顾,她可能是怕麻烦我,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我没有办法,只能请人照顾她。”
他说的是那个小姑娘?这么说来,她的推断很可能百分之八十是正确。她知道有些事情一定是梁牧泽不肯提提起的伤痛,所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G市应该有到那个县城的公共汽车,以后我每个月过去一趟,给老人家做些简单的检查。”夏初说的是真心话,老人家孤苦无依的样子,让她很难过。
“夏初,谢谢你。”说这句话得时候,梁牧泽偏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热,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夏初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低头咬着吸管,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只是,想尽一份力。”
夏初被那个眼神盯得精神恍惚,在医院外下车,看着他的车子离开后,她才意识到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她这一身行头,T恤加牛仔裤、一双人字凉拖,只有身后背着的药箱看起来比较像医生。
夏初懊恼的恨不得撞墙:“你这个花痴女,人家看了你一眼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如果对你笑一笑,岂不是把你卖了还要帮着人家数钱?”
夏初硬着头皮走进医院,低着头溜着墙根一路小跑,希望不要被领导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她可不想实习没结束就被开回家。
夏初一路冲刺到办公室,套上白大褂,能遮多少遮多少。可是脚上还有一双鞋子遮不了,她打算偷偷溜回值班室,找双鞋子先应付着,结果一出门就撞上丁主任。
丁主任被撞得哎呦叫,看清是夏初后,马上笑眯眯的说:“夏初啊,怎么急匆匆的?”
夏初恨不得把两只脚藏在身后,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说:“丁主任,您来了。”
丁主任看着她,关切的问:“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没有睡好?”
“呵呵,是啊。”夏初继续陪着笑说。
丁主任说:“这可不好,女孩子要保持好皮肤睡眠最重要。”
“嗯嗯,您说的是,我记着了。”
丁主任苦口婆心的继续说着,夏初站在办公室里焦躁不安,生怕被她看见脚上的粉色夹脚小凉拖。
“小夏,你急着上厕所吗?”
夏初一愣,“啊?对,丁主任,我想拉肚子,我先去趟卫生间啊。”
说完,一溜烟消失在门口。恍惚中,她好像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小夏,方向错了,卫生间在这边……”
她满心希望,值班室里或许会有哪个大夫多出的鞋子,可以救救急。但是事实却是,除了拖鞋没别的。正当她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兜里的电话响了,夏初有些心急的接通,随便应付了一声:“哪位?”
“夏初。”
夏初惊讶的直起身子:“梁牧泽?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你办公室在哪儿?我给你送衣服。”
什么叫天籁之音?什么叫雪中送炭?什么叫知恩图报?什么叫好人有好报!这一瞬间,夏初真的觉得自己积德了,一顿饭、一壶茶、一个病人,让她积大德了。
梁牧泽顺着夏初给的地址,直接把衣服送到值班室。夏初打开袋子,看见了军装,还有鞋子,竟然还有丝袜。
看见丝袜,她整个人傻了。他帮她拿衣服,是不是她的衣服都被他看光光?内衣内裤?她整个人瞬间就凌乱了,虽然她应该对他说谢谢的,但是她现在想说的只有一句,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可是看他的表情没有一丁点儿的别扭,她还能怎么说?难道要问:你是不是看光光了人家的bra和小裤裤?
每日早上例行的查房,夏初跟在一行大夫之后挨个巡视病房。
为首的丁主任是位非常能聊天的医生,和每床病号都很有话说,笑呵呵的拉着家常,询问身体状况。夏初搭不上话,只能站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夏初给大家留下一个很统一的印象:这个小姑娘很乖巧,不爱说话,笑的样子很好看。
后来,比较熟了一点,开始有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或者阿姨,打听着夏初多大年纪啦、有没有男朋友啊之类的,大家特别热心的张罗着要给夏初介绍男朋友。
夏初一直推拖说自己年纪小,不急着找男朋友。可是大家热心高涨,生怕她变成滞销剩女一样。
“人家小夏兴许是有男朋友了,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丁主任看着夏初一脸尴尬,想推拖却又怕伤了人家的热心的样子,就帮着说句话,替她解围。
其实,丁主任也觉得这姑娘不错,认真,肯吃苦,不像时下的小姑娘,给点儿活就推三阻四的不想去。而且夏初是名牌军医大的博士,各项工作上手很快,手脚利索。
出了病房,丁主任问:“小夏,喜欢比自己小的男朋友吗?”
夏初顿了顿步子说:“丁主任,您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我儿子啊,他今年大二,他……”
夏初整个人已经惊在原地,眼里闪烁着不可思议。
“算了算了,没事,走吧。”丁主任有些失落,可也不怨人家,她博士都要毕业了,自己儿子却刚刚大二,这年龄差的确有些夸张。
下一个病房里住的就是田勇。他因为伤势重,而且是执行任务时候英勇受伤,军区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病房,便于静养。
夏初以为,梁牧泽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
丁主任看到梁牧泽,高兴的打起招呼:“呦,这不是小梁吗?来看田勇啊。”
“我来送点儿东西,顺便看看田勇。”梁牧泽看了看丁主任身后的夏初,她一直低着头,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丁主任笑着问:“看见田勇这样子,有没有想起当年啊?”
梁牧泽浅笑,没有说话。其实说他浅笑真的很勉强,只是嘴角往上稍抬一下,面部表情和眼神还是一贯的冷峻。丁主任可能是已经习惯他面瘫的样子,也不计较,转身对夏初说:“小夏,你应该听说过吧,之前有位伤的比田勇还重的人,就是他,”她指着梁牧泽,“你看,他现在多精神呐,特种大队的营长呢。”
夏初对着梁牧泽敬了个军礼,朗声道:“首长,久仰大名。”
梁牧泽挑眉,眼中快速闪过一丝什么,夏初没有看清楚,跟着就听到他用那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说:“我们认识。”
丁主任有些吃惊:“是吗?你们认识啊?小夏,没听你提前过啊,既然认识干嘛这么客气,还敬礼啊?”
夏初整个脸耷拉下来,很是没面子,想从地上扒个地缝钻进去。她有些无措,翻着手上的病历表,努力用平静的说:“只是见过面而已。”
丁主任笑的很暧昧:“夏初可是我们医院的一朵花啊,多少医生想跟她多接触接触,她总是退避三舍,行啊小梁,别看你不常来医院,但是你效率很高嘛。”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田勇住了院,他们两个才认识的。
梁牧泽不说话,不反驳也不承认,搞得夏初很被动,在心里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夏初咬了咬下唇:“丁主任,我们还是先给田勇检查吧。”
“哦对,你看,见到小梁太高兴了,把正事都给忘了。怎么样小伙子?伤口还疼吗?你可要多向你们营长学习啊。” 丁主任以为夏初是不好意思,所以也不再追问什么,毕竟还是个未毕业的小姑娘,脸皮薄。
夏初叹气,狠狠瞪了梁牧泽一眼。他却只是耸耸肩,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是啊,他多久才来一趟医院啊,但是她每天都要面对这些人的。医院的女人多,八卦就特别多,军医怎么了?军医里也有女人,也有很能八卦的物种。
检查完田勇,夏初和丁主任准备离开,梁牧泽也跟着一起走。因为田勇的病房是他们查房的最后一间,所以丁主任“做了一次好人”,热心的让夏初送送梁牧泽。
夏初不怎么乐意,但是如果推脱不去,就显得两个人的关系更不正常了。
两个人一路无话的到停车场,夏初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太阳太大,她不得不眯起双眼,显得有些不耐烦。看见梁牧泽上车之后,马上转身离开,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本来对他有些改观的,可现在一切又归为零了。不!是负!
一上午都很忙,快到中午的时候,才稍稍闲了下来。隔壁科室的实习生萧萧过来找夏初讨论“中午吃什么”这个高深莫测的问题。
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她们的讨论,夏初越过萧萧看见依偎在门框上的女人,身材高挑,柳叶细眉,一双美眸柔波流转,耀眼的波浪长发披在肩上。
夏初问:“小姐,请问哪儿不舒服?”
“医生姐姐,我浑身不舒服。”女人继续笑着迈进办公室。
萧萧觉得很奇怪,既然浑身不舒服,为什么还笑的这么开心?医生姐姐?看年龄肯定比夏初老,还管人家叫姐姐。
“浑身不舒服啊?行,脱衣服吧,我给你检查,要全脱哦。”
夏初的话更是吓到了萧萧,她不禁诧异,这还是那个温婉的夏初吗?
“讨厌。什么时候下班?”女人娇嗔一声,在夏初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夏初答道:“快了,你怎么来了?”
萧萧有些惊讶,“你们认识啊?”
夏初笑着说:“嗯,朋友,刚是我们开玩笑的,萧萧你不要介意哦。”
萧萧点头,怪不得呢,是好朋友啊!于是笑了笑,“那你们聊吧,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就不叫你吃饭了,我回去和她们继续商量吃什么。”
“好。”夏初眼睛弯弯的对她笑。
“再见,医生姐姐。”米谷对着萧萧挥手。萧萧听见管她叫姐姐,眼角抽了一下,快速闪身离开。
夏初起身给米谷倒水,一边上火:“你看你把人家吓得,这么一大龄女青年,管人家实习生叫姐姐。”
米谷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开个玩笑嘛,不用当真。”
“怎么有空过来啊?”
“想你了呗,忍不住思念我就跑过来了。”米谷在G市隔壁的S市电视台做记者,大忙人一个,经常到处出差,夏初已经习惯几个月见她一次的频率。
夏初看了看时间,脱下白大褂,“走,吃饭去。”
“吃什么?”米谷很兴奋,摩拳擦掌的样子。
“餐厅啊,”夏初理所应当的说道:“大锅饭,我只是一个小小实习医生,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钱。”
米谷特鄙视的看着她,但是无言以对。她们没有去餐厅,而是到医院附近的一家湘菜馆子,做的菜很地道,并且环境很干净,价格也比较公道。点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两个人开动筷子,大快朵颐。
米谷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夏初的碗里,问道:“你那个房东,出现了吗?”
夏初立刻咳嗽起来,竟然咳出一节鱼刺。
米谷倒了杯水,并拍着夏初的背,给她顺气,“多大人了,吃鱼也能卡着喉咙,我就问你见着房东没有,至于这么激动吗?”
夏初说:“我正吃鱼呢,你就问我那么尖刻的话题。”
“喂,这个话题不尖刻吧?除非,”米谷眉毛一挑,眼神里闪出别样的光彩,“除非你们两个有奸情!”
“噗……”
夏初一口水喷了出来,恰如其分的喷了米谷一脸。她立刻拿起纸巾,一副好笑又不能笑的表情,说不是故意的,说纯属意外。
米谷有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了一个词:“人心叵测。”
耐不住米谷的软磨硬泡、生拉硬扯,夏初把昨天中午到今天上午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发现,这段时间过的特别慢,遇见他的一天仿佛已经过了一周一样。
“一夜没睡啊,那你困吗?”
夏初说:“当然困了,可我要上班又不敢明着打哈欠,你知道要把哈欠忍回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吗?”
米谷明白,所以点头表示同情。
“我算是帮了他的忙对吧?他偷看我内衣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我当时的表情已经表明立场要装作不认识的,可是他怎么能说我们认识?”说起这个,夏初就有些忿忿不平。
米谷说:“认识也是事实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人言可畏好不好!尤其是医院,那么多护士整日无事就会八卦。不认识还好,万一哪一天被人知道了我住在他家,更是有嘴也说不清。”
米谷想了想,说道:“就算他们不知道你们认识,让他们知道了你住在他家,难道就没人八卦了吗?”
夏初一愣:“这……”
“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早让他们知道说不定还能省点儿麻烦呢,没准人家也是怕以后不好解释,才承认你们认识的。”
听米谷这样说,夏初觉得也挺有道理的。夏初也不喜欢麻烦,她觉得有些事情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米谷常说她精神分裂,因为她总是对小事情避之不及,而对大事情却能纹丝儿不动、临危不乱,不知道躲是干嘛使的。
话虽然这么说,夏初还是觉得不妥,愁眉苦脸的叹着气说:“丁主任的话说的那么暧昧,他干嘛不反驳?他一转脸拍拍屁股走了,我还要在医院混下去的。”
米谷笑嘻嘻的夹了一块茄子说:“没准,人家对你有意思呢。”
“不可能,昨天才见着面,还真相信一见钟情啊?他就冰山,面瘫,整个一无表情生物。连谢谢都说的很没有诚意,和说‘吃了吗’是一个腔调。”夏初撇撇嘴,对她有意思,这个猜想完全不成立。
夏初七八岁时在少年宫一起学跳舞,认识了与她同岁的米谷,她们一起上钢琴课、书法班,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都是开朗的性格,不同的是夏初有些慢热,而米谷和陌生人也能毫无负担的相处。虽然她们一直不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但是这并能阻碍她们的友情,多年来,她们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夏初上学很早,本硕博连读用了十年时间,如今也才二十六岁,米谷本科毕业后,到S市电视台做了记者,如今已经是资深记者编辑。
夏初背井离乡选择G军区总院,这多少和米谷有关,毕竟和别的地方比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好朋友,虽然不在同一座城市,但是也能时常见一面。
米谷这次是出差路过G市,在G市只能停留中午这一会儿时间,米谷踩着时间点儿跑出来和夏初吃了一顿欢乐的午饭,之后又匆匆的赶回去和大队人马汇合。
六月下旬,夏初向医院请了假,回N市参加毕业典礼。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校园里百花齐放,礼堂中,她和其他毕业生一起,被军区领导庄重的授予少校军衔。那一刻,很多人都激动的哭了,包括夏初。从此,她是陆军少校,同时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
从本科一直到博士,十年来的朝夕相处,让夏初和同学们分外痛恨离别,个个都痛哭流涕,洒泪的样子豪迈之极。军校不像其他高校那么闲散,他们每日从早操开始到晚自习结束,整日整日的泡在一起,深厚的感情慢慢建立起来。如今分别在即,大家将奔赴不同军区,那种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得可能性,狠狠刺激着他们的泪腺。
夏初一直是众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心中偶像。她漂亮、善良,且成绩优秀,家世优越,很多人喜欢她,却不敢向她表明心迹,大家皆认为她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在一起住了多年的室友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没有男朋友,后来才发现,喜欢她的人都是远远的看着,偶尔献点殷勤,不敢轻易出手。
直到散伙饭,同学院的男生们喝了酒壮了胆子,集体表达了对夏初那纯纯的爱慕之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马上就要分别,有些话再不说这辈子就没机会了。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有女朋友了,对夏初只是单纯的欣赏。
当天晚上,是他们留宿学校的最后一个晚上,学校不再拿军纪要求他们,给他们在校园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疯狂的机会。
对面寝室的男生们对着女寝喊话,喊某某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或者喊某某你和男朋友分手吧我们更合适,闹腾了一整夜。甚至整个寝室楼开始大合唱,唱灰姑娘,唱她的妈妈不爱我,唱爱我别走,唱等你爱我……
那些轻狂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离开这里,他们就是军中救死扶伤的医生,是国家未来的希望,责任与重担将会洗去他们的张扬,变得喜怒不行于色,变得沉默圆滑,甚至世故,校园里的青葱张狂彻底消失。所以他们伤感,为离别,也为无法重来的过去。
夏初回N市这一段时间,正赶上她的父亲夏光远出国。她当初自作主张的选择了远离N市的G军区总院,极力反抗父母的阻拦。
从小到大,她都是父母亲朋眼中的乖乖女,有优秀的成绩和文静的性格。夏光远是N军区的副司令,夏初在军区大院长大,生活环境导致她免不了和别人家的孩子相比较。为了父母的面子,夏初竭尽全力让自己做到最好,不给他们丢脸。
二十多年来,夏初一直处于精神紧张的状态,生怕做的不够好,让父母没有面子。其实,她的父母从没要求过她必须多么多么优秀,但是,她也爱面子,会给自己压力,身为一个将军的女儿,不能被别人比下去,最起码不能被拉的太远。
所以,她想离开那个地方,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这样,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呼吸,不用担心因为做的不够好而丢人,不用规范自己的一言一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抛弃不喜欢的一切。而她的选择,显然出乎父母的意料,但是极力反对无果,只能放她远行,放手让她自由飞翔。
夏初以为自己离开还没有得到父亲的原谅,所以她回来了,父亲却出国了。母亲兰梓玉怕夏初多想,一直重复着说这是上面下的命令,赶巧了。
是啊,赶巧了,连她穿博士服的样子都没有看到,更没有看到她被授予少校军衔那光荣的一刻,真的是赶巧了。夏初这么想着,安慰自己。
回来这些日子,兰梓玉每天换着花样给夏初做好吃的,担心她一个人在外吃不好,会受委屈,凑着这一个星期好好补补。临走前,夏初明显觉得腰身粗壮了好多。
夏初跟母亲讲了医院的见闻,讲停尸房的离奇事件,讲命悬一线、身负重伤的战士,讲到后来,兰梓玉狠狠握住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要她再回去。夏初后悔说了那些,为了缓解母亲的情绪,开始讲在医院听来的各路八卦,甚至讲那个身中两刀、两枪,腿骨骨折的起死回生事件。
“是不是牧泽?”兰梓玉双眸炯炯有神的看着夏初。
“嘎?”夏初一愣怔,开始反省自己说的是不是有点儿多?
兰梓清清嗓子说:“你木阿姨都告诉我了,牧泽当年受了重伤,就和你刚刚描述的一样,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同志好几个都当场牺牲了。”
夏初说:“哦,您都知道啊,那就不讲这个,我再想想别的。”
兰梓玉赶忙阻拦说:“别换啊,我就爱听这个。”
夏初说:“您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可讲的?”
兰梓玉笑着说:“我想听你说。”
夏初看见兰梓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心想完了,老妈肯定是误会了。夏初装作无事的耸了耸肩:“说完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兰梓玉往夏初身边靠了靠,小声打听:“你见着牧泽了吗?
“嗯。”夏初啃着西瓜点头。
兰梓玉更激动了,“他怎么样?”
夏初往旁边撤了撤身子,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人样啊,妈你千万别往那儿想,我在G市两个多月,就见了他……”夏初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四次,有三次还是在医院。”
兰梓玉赶紧追问:“医院?他生病了?”
夏初撇撇嘴巴:“没有,他的兵受伤了。”
“唉,”兰梓玉叹着气,“特种兵是好,就是太危险,整天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一个不小心就得把命赔上,你说,他们家怎么就同意他去特种部队了呢?”
夏初抱着电脑不接话,兰梓玉探身过来看着:“干嘛呢?”
“订机票啊。后天的。”
听闻此,兰梓玉脸色马上变了,眼中瞬时升起一层雾气,“干吗走这么急?你爸过两天就回来了。”
“医院想让我尽早入职,早点儿安顿下来不好吗?你们也放心了。”夏初嬉笑着搂住老妈的脖子,在她肩上蹭啊蹭,“妈咪,人家好爱你哦。”
兰梓玉被她喊得发笑,推开她的脑袋说:“多大人了,还撒娇,反正你要走我也拦不住,我去给你收拾东西。”
“不用收拾啦,就这个小箱子,拉着走就行。”夏初拉住兰梓玉的手晃着。
“家里东西多,挑几样你爱吃的带着,再给你装几盒茶叶,以后你就要自己挣钱自己花了,就你那儿点儿工资,想吃什么肯定不舍得买。”
夏初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床上抱住兰梓玉,小声哼唧着说:“妈,我不想走了。”
兰梓玉瞬间喜上眉梢,指着电脑说:“赶紧给你那机票取消了,明天我就找人把你在G市的东西运回来,去军区医院行不行?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他肯定特高兴。”
这一刻,夏初才清楚的发觉,自己为了所谓的自由狠心离开这个世界最爱自己的两个人,是多么不孝顺的行为,她只是小声感叹一下,就能把自己老妈高兴成这个样子,可见,她的离去有多么让他们伤心。
“妈,我……”
夏初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兰梓玉脸上的笑容垮掉,扔了电话坐在床边,声音中夹着哭腔,“我就知道,就知道。走吧,反正我们两个老了,也拦不住你,什么时候你累了、倦了,就回来,就算你不干活在家吃闲饭,我们也养得起。”
夏初再也忍不住眼泪,趴在兰梓玉的肩膀上哭了起来。
第二章绿色军装,白衣天使
从N市回来,夏初正式成为军区总院的一名心外科医生。肩膀上扛着的不止是军衔,更是责任,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学员,而是一名陆军少校,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这个时代的军人形象。她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约束自己的言行。
穿上军装时,夏初是一位出色的军人,可是脱了军装后,她就是她自己,不代表任何人,不代表国家。在家里,她喜欢穿的简单,偶尔一条宽大的T恤,偶尔短T恤配短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梁牧泽自从上次回来,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再出现过。夏初开始慢慢忘记这个人,依旧征用着主卫的大浴缸,过着她美美的小日子。
下班时间一过,没什么事情的夏初打了招呼后匆匆往家赶。换掉一身军绿,一字领雪纺衫配牛仔热裤,脚上是一双10CM高的裸色一字带高跟鞋,修长笔直的双腿显露无疑。中长的黑亮长发披在肩上,发梢微微卷翘,镜中的人,娇俏美丽,哪里还是那个扎着马尾的军妹妹?
夏初的肤色白皙,平时休息和吃饭都很注意,所以面色红润,连粉底都可以省掉,稍稍刷一下睫毛、涂一点唇彩,整个人看起来亮丽又精神。她很满意自己的样子,甩甩头发,拎起包包走出房间。
等电梯的时候,她把电梯门当做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打量镜中的自己,觉得万无一失。电梯门打开后,电梯内外的两个人,都愣了。
梁牧泽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夏初整张脸几乎皱在一起,她琢磨着,如果装作不认识,可不可以?
可是行动已经先她的思维一步,她伸出手,特傻的和梁牧泽打招呼,“嗨,你回来了?”夏初后来想想当时的自己,觉得真够傻的,脸上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梁牧泽“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走出电梯问:“要出去?”
“对,我要出去一下,我先……”夏初尽可能和他保持最大的距离,侧着身子横着挪进电梯,快速摁下关门键,“先走了。”
电梯门缓缓关上,梁牧泽一直正对着电梯站着,盯着电梯里的她。夏初被他看得直冒冷汗,生怕他换掉门锁,把她逐出家门,怕他觉得自己败坏了他的名声。
电梯门终于关上,夏初趴在电梯内墙上,真想哭一会儿,自己的八字一定与他相克,为什么她那些她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样子,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曝光在他面前?
米谷在商场的咖啡厅百无聊赖的翻着杂志,一边等夏初。她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一起逛街了,夏初选择来G市工作,米谷原以为她们可以有多的机会见面,然而“忙”却是她们最大的障碍。
米谷来早了,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时,夏初推门进来,米谷对她招了招手。看着夏初笑吟吟的走近,米谷撑着下巴琢磨,她看起来是多么乖的一个好孩子啊,可是,偏偏骨子里不是安分的人。
夏初在米谷对面坐下,米谷收起杂志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这么穿才像你,天天套着军装,搞得我都不敢跟你走太近,怕人家说我挖军人家的后院,贿赂国家干部。”
夏初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不理她话茬,说道:“准备请我吃什么啊大编辑?”
米谷一脸惊讶:“不是你请我吗?你是东道主。”
“上次已经请过了呀,地主之谊也尽到了,该轮到你意思意思了吧。”夏初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好吧,”米谷咬咬牙说:“请你吃好的,开水泡馍,馍自备。”
夏初笑着嗔她:“真抠门。”
天色已经渐晚,她们挑了一家西餐厅。上次是中餐,味道好而且便宜,夏初掏钱,今天是西餐,环境优美,味道中上,价钱更好看,当然,是米谷出钱。
夏初头头是道的说:“你知道我挣钱多不容易吗?要跟着主任坐诊,查房,还要值班,黑白颠倒没有周末,每个月捧着微薄的工资苟延残喘的生活。而且,这个月的工资还在空中飘着呢。明说吧,今天出门我只带了一张嘴,要钱没有。”
米谷这次来G市是出公差,有个重要人物要采访,可以在多停留几天。夏初很想邀请她回去和自己住,可是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她生生吞进肚子里。
米谷看着她,故意扯着嗓子不满的说:“什么嘛,不想让我去就明说。”
“没有,梁牧泽回来了。”夏初本来不想说的,她努力让自己忽略家里那一大条人命,可是一想到回去要面对他,她就觉得有些气馁。
“哦……原来如此,”米谷奸笑着,“怕我去影响你们的奸情发展?没关系,我理解,非常理解,你能早点找到合适的人家我们也早点放心嘛。”
夏初侧着脸眯着眼睛看米谷,狭长的眼睛里仿佛在刷刷的放箭,好像要将米谷万箭穿心一样。
米谷忍不住的赞叹:“别说,你妈这步棋走的真好,一举两得,既让你有了地方可以落脚,也顺便给你相了一个好老公。”
夏初冷眼威胁:“这话如果让我爸听见,你猜他会不会毙了你?”
“会,你毙我,我更相信。”米谷点头,表同意。
晚饭之后,米谷一定要散步,夏初只能踩着高跟鞋陪着她。她们迎着来往拥挤的人群,手挽着手,有说有笑,仿佛回到了十几岁那个没有烦恼的年纪。
米谷像是有目的地,拉着夏初东拐西拐,终于停在一个门店前。她碰着夏初的肩膀,眨着眼睛说:“进去坐坐。”
这是一家贵到离谱的夜总会,一楼有一个硕大的舞池,DJ台上的主持人讲氛围推上一浪又一浪的高潮。她们才靠近大门的角落选了位置坐下,进出往来的人都能清楚。
米谷点了两杯果汁和果盘,她们两个老老实实的坐着,在这妖孽横生氛围中,尤显突兀。夏初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大声问米谷:“说吧,你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
米谷一副这都被你看出来的表情,笑嘻嘻的说:“上面给我派了人物让我采访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我登门预约好多次,都以‘没空’给堵了回来。昨天从一个朋友哪里听说,这位重要的先生偶尔会来这家夜总会,所以我今天就来碰碰运气。“
夏初了然,“像你说的这种大人物,应该是直接进包房的吧,我刚刚进门前,看到有直梯,可以直接房间的。”
米谷诧异:“真的?”
“嗯。”夏初点头。军校读了这么多年,侦查课虽然只是选修,虽然没什么用,却也培养了夏初有善于观察的习惯。
米谷觉得夏初说的很有道理,人家有身份有地位,肯定是超级VIP,不太会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出现。虽然她们很可能遇不到大人物,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要浪费,干脆又点了两瓶酒,打算和夏初好好畅饮一番。
十点之后,夜店到了上客时间,吧里的气氛也开始High起来。来往的女人们个个浓妆艳抹,迷你裙、黑丝长腿,“波”澜壮阔。
夏初毫不避讳的盯着一个个在昏暗灯光下皮肤白皙的帅哥们,他们是很帅,但是太瘦太弱不禁风,看着就是一副任人蹂躏的样子。可是梁牧泽也不胖,但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却那么结实?
想至此,夏初猛的摇头,怎么会又想起他?
当一个穿着纯白抹胸和白色迷你裙,带着半截白色羽毛面具的女人出现在中央舞台上的时候,气氛渐渐攀上顶点。一根钢管伫立在舞台中央,女子的长腿缠绕在管子之上,腰如水蛇一般柔软妖娆。
夏初和米谷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攀在钢管上的女人,她丰满、性感,嘴角挑着一丝妩媚的笑,半遮的脸不仅没有减掉她的性感与妩媚,反倒多了一丝神秘,让人看着血脉喷张。
米谷忽然趴在夏初耳朵上说:“去试试啊,你转的比她好。”
夏初不知道该用什么原因来解释她为什么要学钢管舞。她那从小跳民族舞换来的舞蹈底子,在她日渐忘记傣族舞的三道弯和藏族舞的长跨后,忽然就指引她开始接触那种妖艳性感的舞蹈。她甚至在一个暑假偷偷报了钢管舞蹈班,却告诉兰梓玉说她去参加了医学观摩课程。
如今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跳过,已经不敢肯定自己还能不能攀上那根钢管,但是,心底忽然就冒出一股强大的推力,推着她去试试。
夏初也有些跃跃欲试,她试探的问:“要不,试试?”
米谷兴奋的点头,手指着烟雾缭绕中的钢管,特豪气的说:“她跳完了,你去覆盖她!”
周围的叫好声,和越来越震动耳膜的音乐,仿佛在夏初身上注了一管鸡血,她兴奋,甚至开始有点儿迫不及待,可是迈向舞台的脚步,却像上刑场一样沉重。
夏初深呼吸一下,甩了甩头发,走上舞台,台下的人并不知道她上去干什么。DJ看见夏初走到钢管前,马上心领神会,将场内的氛围又一次推高。
一众的叫好声,和着节奏强劲的音乐,夏初开始慢慢绕着钢管转圈,甚至不需要任何热身动作,她的脚离开地面,双腿微曲,借着双手的力量在钢管上连转了三圈。
简单的旋转后,夏初开始加高难度。攀上钢管的最顶端,双腿勾住钢管,整个身子向后下,直到接近垂直于地面,双手握住钢管,双腿分开,一个180度的空中劈叉。她的腿笔直修长,在妖娆的灯光下闪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整个吧里的气氛high翻了,玩色子猜拳的人们停下手中的娱乐,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夏初很瘦,相比起来,她比钢管舞女郎少了些风情,多了一丝清新。
她的头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所有动作连贯且灵活,一切动作全部是在钢管上完成的。最后一个动作,双腿勾管,身体翻转呈一个半圆弧度,转了三圈后稳稳落地。
手掌被磨的通红,可她觉很过瘾,好久没有跳过,原来这些动作她还可以做的出来。一直专注着自己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从管子上摔下来丢人现眼,,她此时才听见台下的欢呼声。众人的热情反应,让夏初很不好意思,快速走下台。
冷静之后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居然在公众场合跳钢管舞!这可真的是太冲动了,万一这里有熟人什么的,回去向她爸妈告状,那她真的死翘翘了。或者有好事者把刚刚的一段录下来传网上,死的更惨……
一路低着头回到米谷身边,米谷的脸上泛着红光,给她一个大拥抱,夸她跳的好,不露肉不扭腰,照样可以虏获这么多人的掌声。
夏初狠狠掐了她的腰,都是她出馊主意,自己一个没把持住就冲上去了,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周围的人投过来各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扒光的人在接受众人审度一样,不敢再多留半分,拉起米谷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一个满脸油光的胖大叔忽然堵住了夏初和米谷,一股子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他小眼睛中闪烁着猥琐的光芒,调戏的口吻说:“妹妹跳舞真棒,到哥哥那桌坐坐,咱们好好聊一聊。”
夏初和米谷都被这人吓了一跳,他紧紧拽着夏初的手腕,夏初咬着要好不容易才甩开他的钳制。
那人不怒,反而笑着说:“没想到妹妹力气还挺大。”说完,又要去拉夏初,米谷从旁边用力推搡了那人,并毫不客气的说:“好狗不挡路。”
被推开,又被吼,那人觉得面子很挂不住,周围的人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被一个女人推,他如何都下不了台。这时,他身后又过来两三个人,几个男人挡在那里。夏初虽然有点儿害怕,但是紧紧握住米谷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脸颊上一个穴位是耳门穴,快速击打后,会让人头晕目眩晕倒在地。夏初知道这个穴位,却从未试过,更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有效果。若是真的能放倒这个为首的胖子,那么他后面那几个人估计也会有点儿害怕顾及吧。这当然是下下策,她希望保安能尽快赶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没有哪个老板会让客户在自己的场子里出事的。
那人已经收起猥琐的笑,面目狰狞的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他就要去拽夏初,可是手臂却忽然被拉住。
米谷和夏初都看过去,从手臂一路往上,看到一张男士面孔。场子了的光线暗淡,偶尔有照灯扫过,将他的面容照的清晰无比。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面容,侧面看过去,鼻梁硬挺,下颚线精致如雕塑。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看起来丝毫未用力气,猥琐男的脸却疼的扭曲起来。
“这位先生,既然来了就是图个开心,何必伤了大家兴致。”虽然很噪杂,他的声调不高,但是却掷地有声。
那人嘶哑咧嘴的根本说不出话,他身后的人对视一眼,忙不迭上前说好话。待夜总会经理带着保安赶到时,那几个人已经互相搀扶着离开。经理看到来人,点头哈腰,“不知道裴先生来了,让裴先生受惊,实在是抱歉。”
“受惊的不是我,”被称作裴先生的人看向夏初和米谷,“二位可无恙?”
米谷愣愣的,夏初看了看她,摇头道:“多谢这位先生。”
“没事就好。”他微笑着看着夏初。
他在经理的陪同下,转身离开了场子。人已经走远,夏初似乎还听到他对经理说:“今天可是你的失职,没有出事是你运气好。”
经理说了什么,夏初听不到,只是看到经理忙不迭的点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直到这时,夏初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不敢再停留分毫,拽着米谷的手离开。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夏初一下子觉得神清气爽,但不免仍然有些后怕。米谷还有些犯愣,夏初担心她被吓到,有点儿担心的摸摸她的脸:“米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夏初,”她轻唤,缓缓回头,看着夏初,“刚刚那位,就是裴俞。”
夏初疑惑:“谁?”
米谷说:“我要采访的那位,重要的不得了的大人物。”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刚刚应该拦住他呀!”
是应该这样没错。可是米谷这次只是碰碰运气,真的没想到能遇见他,又是在那种环境之下,坦白说她也不太想亮明身份。
夏初看出了米谷的顾虑,也不再说什么。不过看米谷的样子,似乎又后悔了,毕竟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到手的鱼又丢了,还是有点儿不甘心。她们站在路边等计程车,说话间,夏初无意瞟见了一个身影,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本正说着话的夏初忽然噤声,米谷不解,问道:“怎么了?”
夏初的嘴角动了动,半晌才喃喃念出一个名字:“卓然。”
米谷有点不敢相信,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的身影,在夜色的霓虹灯下,影影绰绰有些看不清表情,但,的确是卓然确凿无疑。
夏初的呼吸有些急促,看着那个身影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迈进,整个身子越来越僵硬僵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米谷看着她,手紧紧握住她的。
卓然走近,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目光如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混着一层怒气。他和夏初彼此看着对方,却一句话不说。
米谷笑着打破尴尬:“卓然,好久不见。”
卓然看向米谷,“能不能让我和夏初单独说话?”
米谷询问似地看了看夏初,手上蓦地一阵紧缩,她了然,随即笑笑说:“你们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夏初还要早点儿回去呢。”
卓然不再要求,看着夏初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要那样?”
夏初不解,心想,我哪样了?五年没见面,结果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为什么要那样?什么样啊?
这句话同样让米谷觉得不舒服,她扯掉勉强维持的“友好”,脸一翻,正声道:“卓然,这么长时间不见,一见面就问夏初为什么那样?她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别的话说?没有就让她走,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着。”
夏初意识到了卓然所指的“那样”是什么,不急不躁,无所谓的开口道:“没有为什么,想跳而已,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这时,正好一辆出租车夏初身旁,夏初毫不犹豫的上车,卓然想去拦,可是却一把被米谷拽住。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计程车消失在夜色中。
车已走远,米谷松开卓然,对着着他郑重其事的说:“夏初现在过得很好,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卓然有些愤怒的看着米谷,半晌后,才咬牙切齿的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堕落而无动于衷?”
米谷觉得极其不可思,高声问道:“谁堕落?你以为你是谁有资格对夏初指手画脚?我能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是看着夏初的面子,我可没她那么的好脾气。我警告你卓然,有些话你最好先打个腹稿再说出口。”
米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留下自以为是的卓然。
卓然望着远去早已经无踪影的出租车车尾,缠着眉心的情绪久久不散。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能在这座城市遇到夏初,更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地方。
他低头看着屏幕,滑动接通电话,声音变得低沉恭敬:“遇到熟人,这就上去。”
梁牧泽坐在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二喵缩成毛球,团坐在他胸前,眯着眼睛,一副好不享受的样子。而他手里拿着一本火影漫画,看的津津有味。
玄关一阵动静,梁牧泽丝毫不受干扰,继续看着漫画,二喵倒是很激动,灵巧的从他身上一跃而下,拽着屁股跑到夏初脚边,仰着脑袋,以一副极端讨人喜欢的眼神看着夏初。
夏初弯下腰抱起它,有气无力的走到沙发前,盘腿坐下。她此时心情不好,所以连梁牧泽这个大活人她都决定忽略。
梁牧泽从漫画挪开眼光,看了看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的夏初,沉着声音问:“去哪儿了?”
“不用你管。”夏初没好气的回答。
“我答应过你妈,好好照顾你。”
“我妈?”夏初有些吃惊,“我妈什么时候找过你?”
梁牧泽不回话,探着身子伸长胳膊,一把拎起趴在夏初腿上的猫咪,提到自己眼前。二喵又一次这样被他拎着,无辜可怜的四肢耷拉在空中,可怜兮兮的喵喵叫着。
夏初见状心下不悦,皱眉说:“你别那样拎它。”
“它叫什么名字?”梁牧泽发现,这猫其实挺可爱的,不闹也不乱,很温顺,也不怕生。他坐在躺椅上看漫画,它就一直卧在他身上,偶尔喵喵的叫两声,声音小小、软软,特别讨喜。
“二喵。”夏初回答。
梁牧泽的目光从二喵移到夏初身上,嘴角竟微微有些弧度,他不明白,好好的一只猫,为什么起一个这么二的名字?梁牧泽试着开口:“二……”
“喵。”夏初接着说。她说“喵”的时候,声音温柔,似猫一样慵懒。
“二喵,”梁牧泽看着二喵,叫它的名字,果不其然,二喵“喵喵”了两声,“因为它总是喵喵叫吗?”
“对。”夏初接过二喵,低着头一下一下抚着她绒绒的毛,小小的耳朵趴在脑袋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她想,如果自己可以变成一只猫,那该多好?没有忧愁,没有烦恼,无忧无虑,不为任何人伤心,也不为任何人哭泣。
梁牧泽忽然开口唤一声:“大喵。”
夏初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到梁牧泽脸上浮现出笑意,听到他说:“这名字不错。”
“什么?”夏初惊讶于他为什么会叫大喵,更惊讶于,他居然笑了,不是嘴角勉强的扯出弧度,而是真的笑。眼睛里闪烁着笑意,嘴巴不吝啬的挑起。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的样子震慑到了她,无法让人挪开眼睛,只有张着嘴巴惊讶的份儿。
梁牧泽不在意她的惊讶,拿起手中的漫画问夏初:“这个应该不止一本吧?”
夏初的嘴巴长的更大,愣愣的点头。梁牧泽若有所思的点头,接着眼里闪着光芒,“把其他的也给我。”
夏初咽了咽口水问道:“你看漫画?”
梁牧泽挑眉看她,似是在说,你有意见吗?
夏初赶忙说:“这个目前连载,还没有最终回。”
梁牧泽点头,从躺椅上站起来,朝着卧室走去。夏初还在沙发上愣神,梁牧泽却又折回来,对着夏初的头顶说:“大喵,女孩子不要去不安全的地方,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有,你的睫毛掉了。”
夏初觉得一个大雷忽然劈在自己头上,整个人被劈的外焦里嫩。大喵,是在叫她吗?而他所谓不安全的地方,难道他知道她去夜总会?震惊之余,她不忘抬手摸摸眼睛,手指上一片黑乎乎的。
夏初这一夜睡得特别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里出现了一个有着春风般笑容的少年,弯着眼睛对她笑,挽起她额前的碎发,叫她初初,说喜欢她。可是瞬间风云突变,乌云遮住天空,遮住太阳,少年收起笑容,转而出现冰冷无比的神情,一字一句都不肯说。她用尽全力挣扎,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想喊他,嗓子似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如何也发不出声,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个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阴霾。
忽然一个雷声炸在自己头顶……夏初蹭的从床上坐起来,圆睁着双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在做梦。夏初长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说,一切全都过去了。
再睡去却是无梦。当门外传来“硁硁”的敲门声,夏初皱着眉头苏醒,有些不悦。大清早的不让人好好睡觉。
夏初懒懒的应了一声,摸遍床头柜与枕头下,最后从床脚找到手机。打开屏幕看了一眼,整个人便立刻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拉开房门就往外冲。
居然已经7点30分,比平时足足晚起了30分钟。迟到,恐怕是必然!
夏初用五分钟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收拾利落才发现,身上只穿了一件可以遮住臀部的大T恤,两条腿毫无保留的暴露在空气中。夏初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疏离思绪,努力回想刚刚的一切。
她拉开房间门,直冲卫生间,慌乱中,似乎看到穿着军装的梁牧泽站在沙发前翻报纸。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看见自己?她很纠结,万分纠结。
夏初对着镜子沉沉出一口气,好吧,不管怎样,该看的不该看的,差不多被他看全了,就硬着头皮再冲回去好了。
夏初稍稍拉开一条门缝,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可疑目标,夏初深呼吸一下,拉开大门加足马力,一溜烟跑回次卧,再次“嘭”的一声把门关上。
梁牧泽坐在餐桌前,看着报纸,自始至终,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出来时,夏初已经变身那个衣着整洁、干练的女军官,完全没有办法将她与早上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更没有办法把她和昨晚那妖媚的钢管舞联系在一起。
夏初闷闷的嘟囔一句:“我先走了。”
梁牧泽没有抬头,指指对面的位置说:“喝杯牛奶再走。”
语气不容有一点儿反驳。夏初很没脾气的过去端起杯子,豪迈的将牛奶一口气喝光,抽了纸巾擦嘴,“走了。”
梁牧泽放下报纸,拿起提包和车钥匙,“我送你。”
夏初一愣,随即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你不是要迟到了吗?”梁牧泽一语点重夏初的死穴。
一路无话,梁牧泽在军区医院门口把夏初放下,看着她的身影走入医院大门。他又直行了200左右到了一扇雄伟的大门前,车子拐进去,他降下车窗亮明身份,门口的哨兵对着他敬礼。
他忘了告诉夏初,他要来军区参加全军区后备干部培训,为期二十天。他应该会打破她的生活习惯吧。她的习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或许会因为有他而变得抓狂?想至此,梁牧泽弯着唇笑起来。
夏初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下眼皮有着重重的阴影,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睡不好的后遗症非常明显。
想起卓然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个午后的明媚阳光中,笑容仿佛可以将她融化的男生,阳光帅气,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她的手说:“你好,我叫卓然,多多关照。”
穿着西服的最佳辩手,谈吐得体、幽默诙谐,让夏初所在的队伍一败涂地。她没有敢告诉任何人,面对卓然的时候,她几乎没有办法把话说完整。
“呦小夏,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和夏初同科室的林大夫看着夏初拖着脑袋一副沉思的样子,忍不住说。
夏初连忙换个姿势,笑笑说:“没什么,在想我家猫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养猫啊?”
“对啊,”夏初点头,“怎么了?”
林大夫苦笑说:“我女儿非想在家里养一只猫,但是我不喜欢小动物,总觉得它毛绒绒的,藏了不少细菌和病毒。”
“不会啊,猫挺好的,很温顺,只要注意卫生,不让它出去乱跑就行。我是一个人住太无聊,所以养一只猫陪我。其实以前我妈也不让我养,现在终于脱离她的爪牙,当然要养一只过过瘾。”
夏初这番话让林大夫脸色更苦,叹气说:“你们年轻人,是不是个个都恨不得早日脱离父母?”
夏初的笑僵住,有些不自然的说:“不会啊,和父母在一起生活无忧。”
林大夫继续叹气:“我真怕我女儿长大之后,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
夏初诧异:“怎么会呢?如果您的女儿离开,那也只是想出去呼吸一下新的空气,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她绝对不会忘记生她养她的父母,更不要说再也不回来这些话,因为根本不可能。”
林大夫仍然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夏初好像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人家的心殇,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还好有人喊了林大夫过去帮忙,这个话题才能到此为止。
仿佛是潜意识里觉得梁牧泽昨天出现,今天肯定已经回部队,不会再回家,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夏初又一次失算了。
下班回来的夏初煮了粥,吃了简单的晚饭,开着电视,整个人趴在沙发上看时尚杂志,看到兴致高涨得时候,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翘起来,在空中晃悠着。二喵趴在她的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里的小帅哥和小美女打KISS。
色猫!夏初一边翻着杂志,一边这么想着。
忽然间,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夏初猛然抬头。她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耳朵却不由竖起来,想听的更清楚一点。胳膊撑起身子,向远离沙发的方向尽可能的伸出身子,抻着脖子张望着玄关处。
当一抹绿色飘入眼睛的时候,夏初“嘭”的一声,果不其然的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脑门磕在茶几上,她“嗷”的一声惨叫出声。
就在夏初摔下沙发的一瞬间,二喵使出凌波微步,踩着她的背跳向茶几,免于被她压在身下的惨剧。此时的二喵正得意的对着夏初喵喵叫,似是在炫耀。
梁牧泽不动声色的走进客厅,没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的准备,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夏初揉着脑袋懊恼的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瞪了一眼二喵,二喵正无辜的看着她。夏初最讨厌它落井下石之后还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伸出手一巴掌把它从茶几上拍下来。
梁牧泽放下公文包和车钥匙,看到夏初拿二喵出气,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之后向夏初宣布,“军区要组织后背干部培训。”
夏初心里一哆嗦,该不会……
“为期二十天,这二十天我会一直住在家里。”
夏初别过脸,那个表情,挨千刀都没有她看起来痛苦。她在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朝夕相处”吗?她在他面前丢人的次数已经够多了,在处下去,只会更丢人吧。
等不到她的回应,梁牧泽轻唤:“夏初?”
夏初扭过头,特别温柔娴静的笑着答道:“好啊没问题啊,就是多一双碗筷嘛,以后我做饭一定记得给你留一份,呵呵。”可是只有她知道,这张笑脸后面是如何沉甸甸的心情。
对于她的笑容和话语,梁牧泽挑眉,冷笑了一下走回卧室。夏初也不遑多让的对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学他抽动着嘴角冷笑。
二十天,将近一个月了,这要怎么过?这样的日子一点儿也不自在,还不如在家里来的舒坦,最起码没有一个肌肉发达的面瘫冰山在眼前晃来晃去的。
从主卧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夏初闻及更是悲从中来,她要正式和她的大浴缸Say bye了!
电视里的偶像剧结束,接着是一档犯罪心理剖析的节目,今天的主题是——奸杀数十位未成年少女并抛尸野外。
奸杀、分尸、抛尸野外。夏初觉得从脚底板窜上一股股凉气,让得她直冒冷汗。虽然,她已经平安的和梁牧泽在这栋房子里度过了两个晚上,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时间长了,他兽性大发呢?而且他常年在部队,那个连医生都是男人的地方,长年累月见不到女人,万一……怎么办怎么办?
夏初咬着手指,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打转,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二喵卧在茶几上,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身影,脑袋随着她的身子转动。
梁牧泽洗完澡出来,电视里的主持人还在慷慨激昂的唾弃着罪犯惨无人道的罪行,而夏初在落地窗边来来回回的转悠着,焦虑尽显。他不是普通人,是着极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和洞察力的特种军官,一眼就能看透夏初脑子里的弯弯道道。
梁牧泽薄唇翕动:“夏初。”
夏初正沉浸自己将被如何迫害的思维里不能自拔,听见梁牧泽叫她的名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上半身紧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看着梁牧泽的眼神中有着显而易见的防备。
梁牧泽无奈,叹气。他可是陆军少校,被人误解为变态色情狂,说实话,他心里有些郁闷。
“夏初,我是好人。”他的声音很严肃,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抓起沙发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又将遥控器扔回沙发,转身回卧房。就连二喵,也跟着梁牧泽走了。
客厅里留下夏初一个人,几乎郁结致死。就在这时,茶几上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米谷。夏初捞起电话接通,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米谷听闻这个声音,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自然而然的认为是因为卓然,夏初才会如此,于是小心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
“哦,昨天,睡的好吗?”
昨天,夏初想,睡得不好,做了一夜自己被抛弃的梦,泪湿了一枕头,还差点儿迟到,但是她不打算说这些。避重就轻的回答:“还好吧,你不用担心我。你呢?怎么样累不累?”
说起这个米谷就说不完的心酸,哑声抱怨:“累死了,腿都跑断了,我真是后悔昨天把裴俞放走了,到手的机会却稀里糊涂的被我放走了!真是要命啊!现在总编就会催催催,自己没别的办法就一个劲儿对我施压,裴氏又一直拿总裁没时间搪塞我。其实裴氏旗下一家投资公司近期刚好要做一个比较重大的项目,这么好的曝光机会,换成别人肯定巴不得被报道呢,结果到他们这生生的往外推媒体。”
“人家低调,不屑这点儿曝光机会吧。”
米谷叹气道:“是啊,谁让人家财大气粗呢,”米谷停顿片刻,换上轻快的语调说:“我就是担心你,所以打个电话,到最后却变成我倒苦水。不说了,我去洗澡睡觉了,这一天天的快累死我了。”
“嗯,好好休息。”夏初看着电话,直到屏幕慢慢暗掉,叹了口气,抱起二喵:“二喵,我们也去睡觉吧。”
夏初躺在床上,抱着电脑上了一会儿网。登陆MSN,一个被她遗忘在角落的里的头像亮着,仿佛就是在等她一样,她刚上线,就收到他的消息。
夏初,我回来了。听说你来了G市,所以我就来了。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但我清楚的是,我想看到你。
夏初没有回复,关掉消息框,合上电脑翻身睡觉,嘴里还嘀嘀咕咕振振有词:“你说见就见?凭什么?我又不是你家二喵,对吧二喵?”
二喵很配合的喵喵叫了两声。
夏初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持续低落,用一天的时间来缅怀已经够了,过去的已经过去,她不能一直活在回忆里。卓然留下的伤疤已经痊愈,不会疼、不出血,只留下一条不痛不痒的痕迹罢了。这些年来她一直过的很好,她昨日的低落,只是因为卓然的忽然出现,让她有点儿无所适从,更何况还是在酒吧里跳了“艳舞”之后。
第二日一早,夏初没有像昨天那样起晚,按时起床、洗漱,并且做了简单的早餐,“一式两份”。
夏初以为梁牧泽离开部队之后就无组织无纪律的睡大头觉,刚想咣咣敲他的房门,那家伙却穿着运动T恤、运动裤拉开大门从外面回来,夏初的手就那样“滞留”在空中。
看样子,运动量不小。他的脸上有未擦干的汗水,短发上挂着水珠,在朝阳中微微闪着光,但是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剧烈运动后的样子,呼吸也很平缓。这是让夏初嫉妒的地方,她每次跑3公里回来,整个胸腔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一样,脸通红、腿脚发软,这么多年来,她跑步一如当年的菜鸟新兵一样逊色。
夏初收回手臂,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我以为你还在睡觉,早饭做好了。”
“嗯。”梁牧泽简单应了一声,走回卧室。
夏初给二喵做了“早饭”,接着回房间换衣服。
梁牧泽冲了凉水澡,换了军装到餐厅吃饭。土司、煎蛋、火腿,进了部队之后再也没有吃过这些东西,梁牧泽虽然不喜,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自己没有动手,就没有挑剔的权利。对于她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朋友,他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二喵撇下自己的早餐,灵巧的爬上餐桌,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梁牧泽,他咬一口,它就喵一声,声音可怜无力,眼神里充满了渴望。梁牧泽抬头看着二喵,和它眼神交流,但是丝毫没有把自己早晨让给它的意思,听着二喵越来越绝望的“喵”声,梁牧泽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喝掉最后一口牛奶。
二喵呜咽了一声跳下桌子,耷拉着脑袋回到自己的早餐前。
夏初换完衣服出来,看见二喵还在跟自己的食物做斗争,走过去摁摁它的小脑袋说:“二喵,你怎么这么不下饭?”
“它想吃肉。”梁牧泽说。
夏初说:“它没吃过肉。”
“所以它想。”
夏初眯着眼睛斜视梁牧泽:“你喂它火腿了?”
梁牧泽耸肩摇头,表示没有。
夏初转头对着二喵,有些很铁不成钢的说:“色猫,没见过男人吃东西啊,盯着人家看你都不会害羞吗?看我做什么?看快点吃饭,不然不管你了,让你自己在家,狠狠饿你一天。”
军区大院和军区总院是连在一起的,这就意味着,今后的二十天中,夏初可以每天早上搭顺风车,其实她很想问他晚上几点可以回来,她想顺便把回来的地铁钱也省了。不过,她还是脸皮而薄,没好意思开口。
梁牧泽参加的是整个G军区的后备干部培训,这是为下一次得升职做基础。大队上通知他来参加培训的时候,他其实很不想来,搞什么培训、学习,煞有其事的样子,其实虚的很,谁升职、谁原地踏步、谁转业回地方,领导心里都有一张图,所谓培训其实也就是走个过程,不具有一丁点儿的可参考性。
但是培训名单已经下发到各个军、师、团,就算是走过程,他梁牧泽也得过来,军令大如天,军令让你去死,你也必须立马写遗书让家人给你准备后事。
全军区一共一百二个名额,全是少校,也就是说,下一次少校转中校的升职干部中,必须出自这次培训的人员。来了就有可能升职,不来,有机会等下一批,没机会的只能转业。
这一百二个人分成三个班,占了三个大会议室,梁牧泽在第一会议室。这一百多号人里有不少是他认识的,更多是认识他的。梁牧泽,军中有名的铁血战士,他的名气,全是用真枪实弹换回来的。
梁牧泽年少得志,这里一大部分人曾经比他军衔高,而如今却平起平坐,但是大家伙都对他心服口服,就算有人说什么酸话,那也都是玩笑话,用来过嘴瘾的。
梁牧泽军校毕业后,去了某团的侦察连,他那时候是中尉,他的连长就是如今和他一起参加培训的周伟。梁牧泽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是无论到哪个连队都能交下一群生死兄弟。周伟从没觉得梁牧泽如今和他一样是少校让他脸上无光没面子,他觉得是他一手培养了梁牧泽,因此梁牧泽才能去特种大队从此平步青云。所以心里骄傲着呢,不管别人怎么起哄,人家就是不生气。
这不,一群人闲着没事,又来“煽风点火”。
空降师的老段首先发难:“不行啦老周,你手下的兵都骑到你头上了,就差拉屎撒尿了,这口气你怎么咽的下?”
“老梁,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免得老周给你小鞋穿。”防化团的老姚也跟着扇呼。
不多会儿,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多日不见,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培训,逮着机会就扎堆凑一块儿。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来两天了,见面没别的话,来来回回就这几句,能不能说点儿新鲜的?”周伟忍不住开口,嘴里的烟全喷他俩脸上。
老段扇了扇脸前的空气,撇着嘴对梁牧泽说:“听见没有,你的老连长快扛不住了,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早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憋着气呢!”
老姚跟着就扯开嗓子吆喝,“开赌局了啊,听着有份,压老梁还是老周都说清楚了啊,免得打架。”
周伟嫌弃的看着老姚说:“瞅你那出息,多大点儿事儿啊还开赌局,不说别的,我就先问问你们,谁手下带出来过少校?”说这话时,周伟眼睛里洋溢着得意,他扭着脖子看了一圈,挺直腰板特别豪气的说:“都没有吧?老子带出来了!”
一群人不屑一顾,周伟才不管,晃着二郎腿继续骄傲的说:“你们谁带出特种兵了?是你们空降师?防化团?还是二炮?没有吧,还是老子!老子就是跟你们不一样,老子不生气,老子得意着呢。”
老段拍着周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说道:“老周,不要为难自己,笑不出来就别笑,跟哭似的。”
“我抽你!”周伟说着,一巴掌掴在老段后脑勺上,看似力道很大,其实一点儿都不疼。
梁牧泽不再保持沉默,清咳了一声对周伟说:“看来,这些人不看咱俩来场比试是不会罢休的。”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围成一圈儿的人们情绪更加高涨了。老姚又开始吆喝:“开赌局,都利索点儿赶紧压钱,过期不候。”
周围挑眉,防备的看着梁牧泽说:“小子你想怎么着?”
梁牧泽问:“连长,您觉得丢人吗?”
“狗屁,从小不知道丢人是干嘛的。”周伟说。
“是啊,我们连长都不觉得丢人,你们起什么劲?”梁牧泽眯着眼睛,冷笑着说:“是不是你们觉得我这个后生和你们坐一起,让你们脸上有些挂不住,想让我们连长给你们长长脸?”
梁牧泽从小京城长大,不爱说话,不代表不说话,他要是真说起来,能把人噎死。
周伟一巴掌拍向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呦喂,你说我这直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让我帮你们出气这没意思,自己来才爽快,你们几个就和他比试比试吧!”
老段一听,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连忙推托道:“这怎么行,传出去多没面子,欺负年轻人。”
“你是怕输了传出去丢人吧?”周伟笑的不怀好意,跟着朗声道:“今天下午靶场一教高下,在场的各位听着有份,谁输谁请客,今晚咱们敞开了吃。”
本来挑拨梁牧泽和周伟的就那两三个人,剩下的全是看笑话的,如今听到谁输谁请客,这些人更起劲了,气氛也越来越高涨,恨不得掀翻房顶,就连隔壁班的人都纷纷来凑热闹。
老段和老姚几个人看着情况直转而下,对自己明显不利,可是已经站在风头浪尖上又不能回头,明知道跟梁牧泽比,无论从格斗、越野、射击、潜水、攀岩,没一项占优的,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反正输了也不算丢人,要是人人都跟梁牧泽似地,那么贝雷帽就没有传说中那样吸引人了。
一屋子气氛正HIGH,给他们授课的中年上校端着杯子夹着书走进会议室。有几个眼尖的先看到他,赶紧就位坐好,跟着大家纷纷安静下来,作鸟兽散,闭紧嘴收起笑坐回自己的位置。
上校扫了一眼,吹着杯中的茶叶末,“说什么呢这么起劲儿?”
见没人吱声,上校微微抬起眼皮儿:“怎么都成哑巴了?刚刚不是说的挺过瘾的,整一个培训楼都是你们的声音,都讨论什么了说来听听。”
“报告,我们在讨论下午军事训练的问题。”
“哦?”上校挑眉,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继续。”
周伟站起来,有些得意的说:“有些通知不服气特种大队的同志,说要比试比试。”
“这样啊,那就比比好了,”上校一眼就看见在人群里分外显眼的梁牧泽,语重心长道:“小梁啊,都是自己人,对待自己的同志要如春天般的温暖,别下手太重,明天还要上课呢。”
上校说的很正经,但是会议室的人却哄堂大笑,梁牧泽的眼睛里也满是笑意。
老段站起来,煞有其事的说:“报告上校同志,不能偏心。”
上校若有所思,微皱眉问:“我偏了吗?那好,同志们不要灰心,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们的伙食好的跟军犬似地,咱普通人不能跟人家比。”
气氛在上校的一言一句中,更加活跃,上校同志拍拍桌子说:“下午的事情下午解决,别搞得整个培训楼都是你们的咋呼声,万一把首长们招过来,下午我也得跟着你们负重5公里,不划算。刚才讲到哪儿了?”
“报告,负重5公里,不划算。”仿佛是知道上校好脾气一样,还是有人忍不住开玩笑。
“胡闹。”上校瞪了他一眼,再度惹得大家哄笑起来。
午后灼热的阳光把每一寸土地都晒的苍白,仿佛要将大地蒸发掉一般。过了午休时间,老兵油子们换上迷彩,喊着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入训练场。
说是军事训练,其实也只是走走形式,集体围着训练场跑10圈后便解散自由活动。得了空闲的人们多半在树荫下躲太阳,小半人跑到靶场看热闹。
靶场上,靶子、步枪、手枪、子弹,甚至是空啤酒瓶,一应俱全,有几个战士守在靶场,以备不时之需。
周伟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笑的合不拢嘴,大声嚷道:“打算怎么比?”
“老姚,上。”老段推了一把毫无防备的老姚,自己却往后退了两步。
毫无准备的老姚被推了一个踉跄,虽然有些不爽,但是他已经被推出来,不可能再退回去,军人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这种时刻举手投降。
周伟嘴里叼着一片柳叶,脸上挂着得志般的笑。老段没好气儿的说:“再笑脸上的褶子可以夹死一头牛了!”
周伟挑眉,仰着下巴说:“老子乐意。”
老姚正在校对枪支,神色严峻。而梁牧泽居然没有一丁点儿紧张的意思,坐在树荫下乘凉。
周伟心情大好,碰了碰他的肩膀提醒道:“你好歹做做准备工作,给人家留点儿面子。”
梁牧泽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看天空,不说话。
周伟继续说:“小子,不能眼高手低,我可是押了大本,万一你输了,你嫂子能把我皮扒了!这些人,他们不是人,是牲口你知道吗!逮着不要钱的东西还不得玩命儿吃啊。”
梁牧泽扬起头,眯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有风。”
周伟眯看着被风吹动的树枝,不解的问:“风碍着你打枪了?”
梁牧泽对着认真检查枪支的老姚扬了扬下巴:“怕他们手生,把我当靶子。”
旁边坐着的乘凉的人开始笑,周伟听闻也咧着嘴巴乐起来,心里那叫一个美啊。梁牧泽拉拉头上迷彩帽,拍拍大腿站起来,走到靶场中间,拿起一把03式自动步枪,装好子弹,又将一把07式手枪卡在腰间的枪套上。
围观的各位也纷纷安静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老姚率先打破沉默:“幼为先。”
梁牧泽 对此并无异议,举步走到起点线。看热闹的诸位纷纷站了起来,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不错过一点儿细微末节。
梁牧泽拎着枪站的笔直,却没有一点儿准备姿势。小战士旗子举起来,又放下,对梁牧泽说:“首长,您不做准备啊?”
“发令吧。”
小战士吞了吞口水,点头,举旗,下令。
旗落瞬间,梁牧泽快速端枪丝毫不用瞄准一般就连射三枪,接着向前快速移动,一个前扑倒再度射击,他利落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端着枪跑动着射击,这些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快到让人应接不暇。最后,他向前翻滚后稳稳的起身,单膝跪地一只手托枪,连开三枪。
速射,其实是侦察部队的必备科目,这些对梁牧泽来说实在是小菜,打牙祭都不够格。他的动作标准,身手利落反应迅速,围在长边的诸位都看愣了,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梁牧泽将手枪放回枪套,单手拎着步枪走回七点。两个战士跑步到靶子前,登记结果。
大家都翘首等着结果,周伟尤其迫切,等不及的大喊:“孵蛋呢?快点儿啊!”
两个战士对视了一眼,跑过来敬礼,两人都面露难色,其中一个战士不确定的说:“报告,只中一枪。”
听了这句话,周伟立马傻脸,等着结果众位也都蒙圈了,大名鼎鼎的神枪手,怎么可能只中一枪 。唯有老段和老姚瞬间轻松了许多,但是又不好意思笑的太明显,毕竟落井下石的事情,不能明着干。
梁牧泽却丝毫不在意思结果似得,自顾自的放下枪,取出子弹,仿佛“只中一枪的”不是他。
周伟“呸”的一声,吐了嘴里噙着的柳条,不相信的亲自跑向靶子,这一看,他就惊了!好家伙!可不就是这一个窟窿!子弹全从这一个窟窿里穿过去了!
周伟立刻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段,妈了个巴子的请老子吃饭!在场的听者有份啊。”
老姚和老段都是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放下枪赶紧跑过去,围观的人们也迅速朝靶子移动。一会儿工夫,靶子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周伟得意,仿佛自己是神枪手一般,掐着腰得意洋洋:“怎么招?比还是不比了?”
“还比什么比啊,不是一个段数。”老姚任命的摘下手套,脸上虽然有些挂不住,但是愿赌服输。
老段也不再呛什么,说道:“行了,哥们儿输了,今晚做东,大家愿意给面子的都过来,人多热闹,馒头管够。”其实他原本就没有恶意,本来应该会枯燥无味的军事训练,被他们这么一扇呼,不是挺有意思的吗?气氛挺高涨的吗?
军区副司令和几个军区直属单位的领导们一起开会,分别谈了谈各个部队的训练计划,和所面对的一些问题,副司令又向大家传达了军区和国家的一些精神。特种大队也是军区直属,所以董志刚大队长也在其中。
往常到军区开会,都是李政委的工作,董志刚觉得一群人坐在一起开会,死气沉沉的,太无聊。耗费大半天时间开会,该解决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等于把有限的时间投入无限的浪费生命中去。不科学!
副司令看着每次都是李政委来开会,就知道董志刚肠子里的那些弯弯道道,于是上次会议结束之后,提名点姓的让董志刚下次无论如何也要过来,就是五花大绑,也要绑过来,他就不信治不了一个董志刚!
从会议开始,董大队长就开始打瞌睡,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好不容易熬到枯燥的会议结束,本以为煎熬到此为止,结果副司令还不放人。
副司令说:“这两天军区的后备干部培训,听说他们下午有比赛。”
董志刚打了个哈欠,能比什么赛?无非就是射击、障碍、越野、擒拿,都是大队里玩剩下的项目。
副司令继续说:“你们各位不赶时间吧?跟我一起看看去。”
赶时间也不敢拒绝啊,大领导都发话了,他们只能纷纷附和。董志刚垂着脑袋,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炮兵团的孟团长在门外等着董志刚,看着他哈欠连天的走出了,失笑着说:“好不容易见着你来开一次会,还跟吃了安眠药似地。”
董志刚伸了伸懒腰,撇嘴道:“太乏味,说来说去就那几句好,没意思。”
两个人跟游仙似地,慢悠悠的往前走。各部队的车子已经备好在等着,副司令也上了最前面的那辆奥迪。老孟赶紧往前跑几步,抓紧时间上车,可是董志刚还一副懒懒洋洋的样子,磨磨唧唧的上了车。
领导们到达训练场的时候,正赶上梁牧泽射击完毕,大家兴奋的围在靶子周围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什么。守在训练场门口的小战士看见多位将校大领导们,赶紧立正敬礼。
副司令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训练场,问小战士说:“里面干嘛呢?”
“报告副司令,他们在比赛。”
副司令来了兴致:“谁和谁比赛啊?”
“梁营长和姚营长。”
“哦,”副司令点头,“谁赢了?”
“梁营长赢了,每发子弹都射在同一个位置,靶子上只有一个洞。”靶场里的动静,小战士可是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呢,能把速射射到这么出神入化的地步,真是太神了!
副司令听闻挑了挑眉,回过头找人:“董志刚呢?”
“到,”董志刚从最后面小跑到副司令面前,“什么事儿?”
副司令黑着脸瞪他:“没听他说吗?你的兵赢了。”
“嗨,赢就赢吧……”董志军刚想说:这有什么,要是连这帮子人都赢不了,那梁牧泽也不用再特种大队待着了,直接滚回家种地!但是看着副司令的样子,再想想身后的一群人,靶场里有不少是出自他们的部队,要真这么说的确有点儿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于是口气软了很多:“侥幸,侥幸。”
副司令看着他冷笑:“哼,你小子也会谦虚?这牛都会说话了,进去瞧瞧去。”
董志刚沉默的跟在副司令后面,此刻他谨记着老李一再重复过的话。即便是心里再不服气,嘴上也不能说,这样可以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是谁先看见了领导们,喊了一句“副司令。”其他的人,乘凉的、说话的,赶紧跑步集合在一起。梁牧泽像是和董志刚有着同样的心思,站在了不起眼的最后一排。
负责人整队完毕,向副司令敬礼。副司令回礼,“稍息。”
“是。”
百十号人,穿着同样的迷彩服、带着相同的迷彩帽,要想从这里找一个人,还真有点儿不容易。副司令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梁牧泽。
副司令侧头,对董志刚说:“哎,你的一营长呢?”
“那儿,”董志刚给副司令指了指,“最后一排。”
副司令讽刺的说:“不愧是你董志刚带出的兵啊,都喜欢躲在角落里。怎么着?以为这样干了坏事就没人知道了?”
董志刚的黑脸上夹着绿,无言以对。
“梁牧泽。”副司令忽然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
“到。”
“跑步出列。”
“是。”梁牧泽从列队后面,跑到领导面前,立正敬礼,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副司令上下打量着梁牧泽:“听说今天射击表现很好?”
梁牧泽不动神色的回报:“报告副司令,侥幸而已。”
副司令指着梁牧泽对董志刚说:“一看就是你的兵,跟你一个狗德行,嘴上说着软话,口气一点都不软,你们特种大队的眼里还能容得下谁?”
各部队的领导们,听了这番话都有点儿得意,一直被特种大队压在自己头上,装备、伙食、待遇样样不如人家,表彰旗奖杯回回都被特种大队领回去,心里就算是服气也多少有点儿情绪,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气。
“哈哈这怎么话说的,您是大领导,再怎么说也得把副司令您放在眼里啊。”董志刚就会在这种事情上打马虎眼,他可不能太过分,惹到了直属领导,弊端那是“立竿见影”的。
“行了,就你那点儿花花肠子,不用来忽悠我,”副司令又转过话锋对梁牧泽说:“你说你赢是因为侥幸?”
“是。”梁牧泽不卑不亢的说。
“好,那就让我看看,是怎么个侥幸法。”
领导发话了,他一个小少校只能服从。副司令一行人来到树荫下站好,在太阳的威力下,纷纷眯起眼睛,认真看着靶场中间的梁牧泽。
董志刚招手喊来几个小战士,对他们耳语几句,小战士们又迅速分散跑开。
大家都在琢磨董志刚想干什么,都以为梁牧泽会重复刚刚的速射神枪法,没想到,在董志刚的布置下,竟然变成了另一番震撼。
董志刚让两个战士一人抱来一箱空的啤酒瓶子,背对背站好。令发旗挥出后,他们两个人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抛空瓶子,连续不间断。因为两个人抛得方向不同,瓶子会在空中拉出很大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梁牧泽反应稍慢,或者准头稍差,就会顾此失彼,一步跟不上就会步步跟不上。
从头至尾,梁牧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任由董志刚给他出难题,而且统统照单全收。战士们就位后,他装好子弹,上膛,一手拎着步枪,左手垂在一侧,腰间卡着手枪,还是没有一点儿的准备动作。
董志刚看了看,一切就位,走到梁牧泽身边拍着他的背沉声道:“老子的脸全在你手上握着呢,要是敢把老子的脸摔地上,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挂腰带上当钥匙链!”
大队长的威胁对梁牧泽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作用,梁牧泽自顾的矫正枪支,压根没有看他一眼。
正前方是两个战士,但是他记得,老董喊来的是四个人,而不是两个。看来,他是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就过关。
不容他再多想,发令旗已下。两个战士毫不含糊的往空中抛瓶子,左右手并用,一个连着一个,再天上画出圆弧抛物线。
梁牧泽举枪,似是不用瞄准,伴随着枪声响起的,是瓶子再空中碎裂的声音,瓶子化成碎片,在空中像礼花般“绽放”。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梁牧泽精神高度集中于眼前飞舞的瓶子,余光还在扫描着自己周围。
果不其然,他左侧50米半空中,忽然就横空飞出几个瓶子,早有准备的梁牧泽丝毫不犹豫,右手仍托着步枪,左手已经掏出手枪,举起,开枪,一气呵成。
当一切归于平静,战士们的瓶子扔完了,还傻傻的看着半空。靶场的所有人,都看愣了,都在回味刚刚的一幕一幕。
梁牧泽则站在靶场中间,一动不动,微低着头,眉头紧蹙,似是再等什么,又似是再听什么。
他忽然间抬头转身,身子还没有完全转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左手高举,众人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回头,只看到了半空中绿色的玻璃碎片飞舞着落下。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靶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梁牧泽的动作标准,反应迅速,并且射无虚发,大家对他心服口服。副司令的也和大家一切鼓掌,并发出爽朗的笑声。军区多年来重点培养的这支特战部队,在他们身上花费的精力和财力并没有白白浪费。虽然中国的特种作战起步比国外要晚很多年,但是他始终坚信,中国的特种部队,早晚有一天可以称霸世界。
董志刚仍然不动声色的站在副司令身边,其实他在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只是装出一副很在意的样子。
与此同时,夏初和医院药房的医生一起来给师部配备常规药品。点查完毕后,师部医疗站的医生特别热情,坚持要送他们到大门口,并邀请他们参观师部大院。夏初心里头其实哀怨极了,大热的天,有车子不坐非要走路,头上顶着烈日,脚下的土地几乎能穿过鞋底把脚蒸熟。参观,这不是纯受罪吗?
路经靶场,百无聊赖的夏初看见了靶场上浩浩荡荡的人马,统一着迷彩作训服,看见其中一个身影,矗立在靶场中央,将四方飞舞的酒瓶子打的稀里哗啦的。整个人彻底被出神入化的枪法震惊了,彻底看傻了。
在部队的人不可能不摸枪,但是这样玩枪的倒是第一次看见。因为距离有些远,她只能看见那个人的大致轮廓,根本看不清长相。
看震惊的人不止她一个,身边另外两个医生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师部的医生声音游离般说道:“这位应该就是梁牧泽。”
嘎!夏初的脑子瞬间卡壳了,只能把眼睛越睁越大,她想试图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距离太远,太阳太毒,他身上又似是晕着光圈一样,让她看不真切。倒是他身上的那股子气质还挺像梁牧泽的,疏离、冰冷。她忽然觉得,他身边一定很凉快。
梁牧泽和夏初已经安然的相处了几天,还好夏初及时的找回人品,再也没有发生让她抬不起头的事情。
“同居”的第二天,夏初煮粥时,特意多添了一碗水,但是那位冰山面瘫同学,不回家吃饭,也没有打任何招呼,白白浪费了粮食。在这之后夏初就声明,不回家吃饭最好打个电话,免得浪费。
梁牧泽赢了赌局,训练一结束就被拉走,不回家吃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明明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硬生生的挤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别扭总是有的。比如,夏初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只穿一件大T恤穿梭在家里的每一个房间,还要时刻确定自己穿的是不是得体,免得落下话柄。
米谷和夏初一起吃晚餐,米谷需要暂且放下G市的工作回S市,这是离别宴。夏初彻底幻化成米谷的垃圾桶,让她倒出心里的诸多不满,倒完垃圾后,夏初一如既往的安慰,为她打气。一整晚夏初没有提起一星一点和梁牧泽有关的事情,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世界上没有这么一个人让她每日生活在拘谨当中。
米谷对此颇为奇怪,“为什么你一个晚上都不提‘同居人’?
“为什么要提他?”
米谷托着下巴,用很探究的眼光看着夏初,“不对啊,换成以前,不顺心的事情你会对着我balabala说个不停啊,莫非,你已经习惯了?”
夏初摇了摇指头,纠正道:“No,不是习惯,是当他不存在。”
“是吗?”米谷笑的很暧昧,“我看着不像。”
夏初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说:“我如果一个晚上句句不离梁牧泽,你会说我整个心思全扑在他身上,不是对他有意思就是对他图谋不轨。现在呢,我不提梁牧泽,你又说我已经习惯他了。”她翻了翻眼皮,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怕你和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住在一起,会把持不住……”迫于夏初的眼威,米谷赶紧改口:“不对不对,说错了,是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夏初无奈的摇头:“快点吃饭,再说下去当心赶不上高铁了。”
谷米扭捏着说:“赶不上就赶不上喽,大不了你养着我。”
“养不起,没钱。”
“抠门,”米谷瞪了夏初一眼,用筷子捣着自己的盘子:“养得起梁牧泽却养不起我,不止是抠门,还见色忘义。”
夏初再次用高压电般的眼神,狠狠的杀死米谷N次。她养梁牧泽?哈,这话倒也不错多少,毕竟家里的一切东西,的确是她花钱买的。只不过,如果这话落在梁牧泽耳朵里,他会不会提着她衣领把她扔出去?
这晚,梁牧泽喝了差不多有一斤白酒。大家纷纷说今天他是主角,接茬不断的往他杯子里倒酒。部队出来的人,喝酒特别实在,给多少就喝多少,他们一直都奉行一句话就是:感情深一口扪。
梁牧泽的爷爷是军人出身,每顿饭都要自饮自酌一番,自小就跟在爷爷身边长大的他,耳濡目染。除此之外,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他也没少跟着发小们偷酒喝。所以酒量还是有的,虽然脑袋有些晕,但是意识还很清醒。
夏初送完米谷回到家,差不多十点三十分,家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二喵,也没有梁牧泽。他俩之前就商定好的,谁先回家谁去把二喵带回来。其实不算商定,是夏初厚着脸皮要求的。
她的二喵在宠物中心,隔着玻璃可怜兮兮的望着窗外。夏初一进门,宠物中心的中年阿姨立刻笑着招呼,“你们两口子今天都很忙啊,这么晚才来接二喵。”
两口子?谁?她和梁牧泽?别搞笑了。夏初笑着解释:“您别误会,我们不是两口子。”
阿姨微讶:“不是吗?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军人,长的还真有夫妻相呢。”
“真不是,就是合租房子的,哈哈,您想多了,哈哈……”夏初尴尬的回应。
抱着二喵出了宠物中心,夏初回想着刚刚说的话,也真是觉得够傻的。谁会相信在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小区,和别人一起合租房子?有那个钱,在别的小区能组一个三居室了好不好!
夏初多日来一直安慰自己,他们两个只是住在一起的陌生人而已,别人合租房子也有男女住一套房子的啊。可是,原来外人真的不这么想的……
回到家后,夏初换下军装,换上家居服,抱起二喵。它伏在夏初胸前,小小绒绒的,懒洋洋的舔着嘴巴。夏初轻轻顺着她的绒毛:“二喵,我们一起洗澡吧?”
“喵喵……”
得到了二喵的回应,夏初撩起一捧水洒在二喵身上,有些失落的叹气道:“二喵本来咱俩可以一起泡鸳鸯浴的。主卫的浴缸咱俩可以一起扑腾,你说是不是?”夏初停顿了一下,“都是那个面瘫,好好的部队营房不住,偏跑回来参加什么培训,占了我的山寨,霸了我的浴缸,还全面征用我的躺椅,二喵,你说他是不是很讨厌?”
二喵浑身的毛湿哒哒贴在身体上,眼珠子左看右看,贱贱的贼贼的,就是不看她。夏初立刻变脸:“怎么着?你也叛变?色猫,白对你这么好,白给你洗澡了,”夏初捧起水拍在二喵的脸上,咬牙切齿的重复,“让你叛变叛变叛变……”
二喵伸着前爪不停挥舞着,抵挡着飞来的水珠,眼睛紧紧闭着,一声声呜咽着喵喵的叫着。
“就会装可怜,别以为你可怜我就不办你,叛变的家伙,待会儿拔了你的毛炖肉汤喝。走,出锅。”说完,将二喵从水里湿哒哒的捞出来,用它的专用毛巾包着擦干,把它放在洗手台上,拿出电吹风。
夏初阴险的冷笑:“哼哼,知道这是什么吗?”
二喵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很快又把眼睛瞥向一边。
夏初咬着牙威胁:“别一副不屑的神态,这东西跟以前的不一样,以前你是我的猫,用的是电吹风,可是现在你叛变了,我决定废了你,这东西是褪毛用的,知道吗?也就是说,用了它,你身上就没毛了,我再给你开膛破肚之后,扔进锅里……”
“猫肉不能吃。”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卫生间门口传过来。
夏初还正沉浸在自己的YY中不能自拔,于是接言反驳说:“谁说不能吃?我偏……”夏初忽然噤声回头,看到梁牧泽,两个人隔着卫生间的门框“遥望”,她瞬间觉得囧极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己这么无聊的威胁一只猫是不是都被他听见了?会不会……刚刚说他的坏话也被他听到了?
夏初有些心虚的说:“你回来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是你太专心。”梁牧泽揉揉眉心,不再说什么,大步走向客厅。
空气中,有股浓浓的酒精味道,夏初皱起眉头,简单给二喵吹吹干,抱着它从卫生间走出来。
梁牧泽整个人瘫坐在沙发上,眼睛紧闭,古铜色的脸颊上挂泛着红光,喝了酒的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夏初把二喵放在地上,那家伙一落地,撒丫子开始跑,“嗖”就没了踪影。
梁牧泽的脑子里像是同时开着八台发电机一样,嗡嗡响个不停,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的转啊转。他已经好长时间不喝酒了,在特种大队是绝对禁酒的,虽然他酒量还可以,但是再锋利的剑,长期不用不见血,还是会生锈的。
“喂。”夏初推他。
梁牧泽闷哼了一声。
夏初递过去一个杯子,“把这杯蜂蜜水喝了,解酒的。”
梁牧泽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夏初,那个刚刚拎着一台电吹风声色兼备威胁一只弱小的猫咪的夏初,认为那只猫咪投敌叛国的夏初。
“谢谢。”梁牧泽接过杯子,握在手里把玩着。泛着淡淡浅色液体,在灯光下呈半透明状。其实,他不喜欢吃甜的。
“喝吧,不甜。”夏初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家里任何和糖沾边的东西,他一概不碰。
“嗯。”梁牧泽端着杯子,盯着看了半天,最终将整杯蜂蜜水一饮而尽。水温适中,味道的确不是很甜很腻,入口的蜂蜜水丝滑,顺着喉咙一直滑进胃里,胃部火辣辣的感觉果然好了很多。
夏初想起冰箱里还有半个昨天剩下的西瓜,好像听说,喝多了酒的人,都想吃点儿凉凉的东西。好吧,她是个好人,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将西瓜上的保鲜膜去掉,用刀子去掉西瓜最上面失去水分的一层,然后切开,小心翼翼的分成小三角,边分西瓜,一边捏起来往嘴里塞,舔舔手指。
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发现沙发上已经没了人影。主卧的房间门虚掩着,夏初轻轻的推门进去,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梁牧泽此时很没形象的趴在床上,绿色的军装在他身上不规则的扭曲着,这和下午那位神枪手根本不是一个人嘛!
夏初撇撇嘴,走进去把西瓜放在床头,拉开被子给他盖上,又悄无声息的退出来,轻轻的关上房门。
卓然辗转得知了夏初工作的医院和住的地址,她工作的地方严肃而谨慎,他不敢去找她,只能守在她家的小区外,等着与她“偶遇”。
夏初按时下班,出了地铁后,顺便去超市买了些菜和水果。走到小区大门,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夏初闻声回头,看到走近的卓然,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里?”
卓然停在她面前,全然无那日咄咄逼人的气势,声音有些微哑:“我在等你。”
卓然的目光紧紧盯着夏初,他的眉眼间少了年少时的意气,多了一丝稳重。热切的眼光让周围热气蒸腾,在夏初的额头和手掌涔出细细的汗水。
“有事吗?”夏初调整好情绪,对他扯出一个敲到好处的笑容。
卓然眉头微蹙着,“夏初,我一直在找你。”
夏初继续浅笑:“找我干什么?”
卓然垂眸,低声道:“对不起。”
若刚刚的微笑只是礼貌,那么此刻,夏初是真的想笑。她觉得卓然的道歉非常没有必要,不管是因为被他甩,还是因为那天晚上对她的呵斥,他都没有必要跟她道歉。他不欠她的,更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原谅我好吗?”卓然的眼眶发红,语气透着浓浓的哀求。
夏初说:“卓然你别这样,都过去了,我已经忘了,更谈不上原不原谅的。”
卓然脸上闪过焦急和心痛,上前抓住夏初的手,死死的攥着,任夏初挣扎,也不肯放开一丝一毫:“原谅我夏初,我真是混蛋,求求你,别把我忘了好吗?”
“你放手。”夏初越挣扎,他攥的越紧,她的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似乎快要透不过气一样。
“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不是我一句原谅你不怨你,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不再挣扎的夏初,任由他抓着手,用非常平静的语调说着像是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表情很漠然,音调冷到让卓然不敢相信,那个会对她笑的无比灿烂的美丽女孩子,居然可以露出这么冷漠的表情,用这样的语调与他说话。
“夏初……”卓然的声音颤抖着。与他分别这么多年以来,他没有一分一秒可以忘掉她,心心念念的全是她,只有她。
忽然,一辆黑色越野停下,恰好停在夏初和卓然旁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梁牧泽看了看卓然,目光掠过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最后落在夏初脸上,沉声问:“怎么回事?”
夏初愣愣的看着梁牧泽,一时忘记回答。
“夏初?”卓然询问似地开口。他有些紧张,这个人的眼光犀利,仿佛能将人看穿一样,他也穿着军装,又和夏初认识,某种可能性让他瞬间在心里垒砌出一道防线。
夏初简单解释说:“他是我的战友。”
卓然刚要开口说什么,梁牧泽却打断了他,直接将他忽略,继续问夏初:“你没事吧?”
这种男男女女的事情,梁牧泽本来没准备过问,可是他看到夏初脸上那别扭的表情,似是有着无奈,还有心痛,她被紧攥着的手一直挣扎着。看在那晚的蜂蜜水和她多天来给他做早、晚餐的面子上,他决定不能“见死不救”。
夏初趁着卓然晃神儿的时候,甩开他的手,“卓然,我们一直都两不相欠,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想必你也不想和我做朋友,我也是,今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了。”说完,她转身打开越野车副驾驶的门坐进去,顺手系上安全带,不再看卓然一眼。
梁牧泽的速度很慢,从后视镜中看到那个人颓然的样子,双手垂在身侧,整个灵魂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随时都可能倒下。
进了家门,夏初只扔下一句“心情不好,晚饭自行解决”,便钻进卧室,并且“砰”的关上房门。
梁牧泽放下二喵,二喵对着他的手掌又是舔又是蹭的,梁牧泽蹲下来,唇角微勾:“饿了?”
“喵喵。”
“没听见吗?晚饭自行解决。”梁牧泽脸色忽变,站起来回卧室,留下二喵独自坐在空旷的客厅,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无辜表情。
夏初成“大”字型趴在床上,心里难受又憋屈。道歉?道歉有卵用?当初是你拍拍屁股转身交流出国,用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什么不想耽误我。好啊,既然都走了,既然怕耽误我,现在有何必请求原谅?你既然那么决然的离开觉得自己没有错,现在道哪门子歉?
时间不会给卓然后悔的机会,也许,曾经的夏初还会盼望着他回来,希望可以回到过去,而现在,夏初只想忘了他重新开始。她在努力,如果不是他贸然的出现,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记起这个人。
但是,他还是出现了,用无比哀求的口气请求她的原谅,要她不要忘记他?虽然她仍然会心痛,仍然想哭泣落泪,可是她很坚定。是卓然选择放弃她,那她绝对不会等他,绝对不会!
门外传来一阵有序的敲门声,跟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道:“吃饭。”
夏初的头埋在枕头下,发出两个闷闷的音节:“不饿。”
外面的人似是没有听到一半,继续敲门。夏初一下子坐了起来,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嚷道:“我说我不饿!”
“噔、噔、噔。”连敲门的节奏都没有变,完全把夏初的话当做耳旁风,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夏初有些气恼,翻身下床,猛的拉开大门,气呼呼的看着门外的人。
梁牧泽居然抱着二喵站在门外,二喵的猫眼圆溜溜的注视着她,那萌萌的小表情让夏初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她睁着一双很像二喵的圆眼睛,和二喵大眼瞪着小眼。
“它吃东西了吗?”夏初接过二喵,抱在怀里。
梁牧泽说:“没有。”
夏初心疼的揉着二喵的脑袋,“它都饿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喂它吃东西?”
“我没吃饭。”首长的意思是,我也没吃饭,它凭什么吃饭?
夏初错愕,吃惊。一个一米八多的糙汉子,浑身腱子肉的特种军官,竟然跟一个只有一公斤重的小猫咪较劲儿,有意思吗?可是,心底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他其实是变向逼着你吃饭。
这个想法让夏初有些触动,她妥协了,和梁牧泽一起在餐桌边就坐,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小菜,白粥,简单的晚餐,却让她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会做饭,自己还瞎积极什么,全让他做好了。
“小区外买的。”
梁牧泽冷声打碎了夏初的幻想,就在这一瞬间,夏初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震钻心的疼痛,把眼泪都疼出来了。
饭后,梁牧泽捧着火影的漫画书,双腿叠在一起放在茶几上,看的津津有味,穿着拖鞋的双脚还不时的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躺椅终于从某些人的手中抢夺回来,夏初抱着二喵丝毫不犹豫的躺上去,生怕一个不留神又被抢走。
窗外的夜色朦胧,星星点点的灯火散落的到处都是。这座南方城市,商贸发达,经济先进,卓然出国学的是管理,现在回来,应该可以找一份很好的工作吧?他说她太优秀,说她的家庭太显赫,说他不敢奢望她等他。原来,这些也可以变成她被抛弃的理由,真是好笑。
“西瓜。”
夏初应声回头,看见一盘子形状不明的西瓜东倒西歪的趴在盘子里。
“没拿刀切过西瓜。”梁营长就连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也能说的如此的理直气壮。
“那你切过什么?”夏初接过盘子,随口问了一句。
梁牧泽坐回沙发,一只手捧着一盘子西瓜,目不转睛的盯着另一只手里的漫画,很淡定的回答说:“人。”
“咳、咳……”夏初被呛的咳嗽,好半晌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夏初咬了咬唇,轻唤一声:“梁牧泽。”
“嗯。”梁牧泽应声。
夏初用手捏掉西瓜籽,一口一口细细的咬着,“商量个事情呗。”
“说。”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漫画,声音很小,却让人坚信,他在听。
“我做一次知心姐姐,你做一次知心哥哥,咱俩唠唠心里话?”
梁牧泽终于抬起他价值连城的头,看向夏初,她的眼睛毫不避讳的和他对视,眼神干净极了,让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说:“你说吧,我听着。”
夏初杏眼圆睁着:“只有我说吗?那你呢?”
梁牧泽耸肩:“我没什么可说的,勉为其难做你垃圾桶,说吧。”
夏初的脸上泛起尴尬之色,她的确想找个人,把这么多年对于卓然的心心念念全部倒出来,清空硬盘,安装新的软件,迎接新的明天。这些话,她不想说给米谷听,她想说给一个对自己来说完全无关紧要的人听,或者陌生人。就像那句话描述的那样:我们用假名字在网上说真话,用真名字在现实说假话。
夏初晃着摇椅,不在意梁牧泽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说起了一段往事。“他叫卓然,就是今天小区外面的那个人。”
“嗯。”
夏初舔舔手指上的西瓜汁,继续说:“中学的时候因为参加校际辩论赛而有机会认识,那时候的他很阳光,口才很棒。后来,我们学校输了,其实我没敢告诉任何人,我看见他心跳就加速,准备好的词都想不起来,更别说临场发挥。比赛结束后,他过来和我们打招呼,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笑?梁牧泽扯扯嘴角。
“牙齿白亮。”
牙齿?梁牧泽用舌头舔舔自己牙齿。
夏初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梁牧泽这些小动作。她以为他看漫画看的入迷,没心思听她说那些往事,所以说的更加声色并茂,“他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他说,你好,我叫卓然,卓尔不凡的卓,自然的然。声音很好听,没有赛场上的咄咄逼人,暖暖的,像春天的风。”
声音?梁牧泽轻咳了一声。夏初从回忆中跳出来,回头问:“怎么了?”
“继续说。”梁牧泽不自然的翻着漫画,头也不抬的说道。
“后来,我们在书店偶遇,他的英文很好,而英语是我的死角,他答应帮我补习,帮我挑了很多提高英语的书。从那之后,我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我们不同校,家也住在不同的方向,他总是骑着车子先把我送回家,再穿过整个城市回家。我想,他那个时候一定是喜欢我的。”
“他考上了N大,一个分数高到变态的学校,那时候我就发誓,一定要选和他同一所学校。但是高考之后,我爸强烈反对我报考N大,而且背着我把我的志愿改成了军医大。”
“为什么不反抗?”梁牧泽问。
夏初叹气:“没你胆子大咯。那个时候我是个软柿子,随便捏。我想,就算不在同一所大学,最起码还在同一座城市,这就很好。大一的时候,我告诉我妈说我有男朋友了,我妈很开心。大二的时候,我告诉爸妈要把男朋友介绍给他们。可是第二天,卓然却告诉我,学校有交流美国的名额,他被选中,他要出国。”
梁牧泽将眼光从漫画书上移开,果不其然,刚刚那个满脸幸福的小女人变成愁容满面的怨妇。
“他告诉我说,夏初,你太优秀,我不敢让你等我,你会遇到更好的,”夏初揉揉酸涩的眼睛,她已经可以不流眼泪的说着这些事情,是真的可以放下了吧,“然后他走了,迅速消失,没有一点儿音讯。我想,他肯定不够爱我,不然不会这么不信任我,不相信我会等他回来。
“他亲口说不用我等,那我就不等。可如今他回来,却说让我原谅他,要我不要忘记他,我当然要拒绝!他以为我夏初这么好欺负吗?”夏初侧着头,问梁牧泽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很有帅气?”
梁牧泽点头的同时,顺便把抽纸盒递过去。夏初无力的抽出一张纸,糊在自己的脸上,瞬间,眼泪便浸透了薄薄的纸张。
“而且,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他看见我,在那种地方,被荒唐的围堵,他明明看到了却无动于衷,后来又跟出来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夏初悲凉的笑,无力的摇着头。也许,这是最最直接的原因,一个不能出面保护自己的男人,她宁肯不要。
那晚之后,两个人都很默契的不再提起夏初的一番“真心话”,仿佛那晚上的一切都不存在。既没有遇见卓然,也没有夏初声泪俱下的诉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逝去了,夏初不哭不闹不挣扎不执著,挥手说再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夏初和梁牧泽的“同居”生活在慢慢适应彼此的过程中,一天一天过去。已经习惯这样生活的夏初每日穿梭在屋子里也不再觉得有多么尴尬,反正梁牧泽一天到头说不了两句话,就当做是木桩子,大不了就是能喘气儿而已。
梁牧泽对于家务完全不在行,不仅十指不沾阳春水,还心安理得吃着夏初做的饭、喝着夏初泡的茶。从另一方面来说,梁牧泽的到来让她的厨艺倒是真长进了不少。
其实,两个人住在一起还是很容易引起外人误会的,已经不止一个人以为他们是夫妻。夏初只能一遍一遍的解释,他们不是一家的,甚至为了避嫌,把梁牧泽描述为自己的远房亲戚。
他们两个每天早上一起出门,同穿军装、同为少校,一个温婉,一个健硕;一个清新漂亮,一个英气逼人。怎看怎么般配!所以任凭夏初解释,外人也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话。
第三章不知不觉乱了心动了情
周末清晨,夏初懒懒的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任阳光洒满整个卧室,她打开窗户,伸着懒腰贪婪的呼吸新鲜空气。新的一天,她决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梁牧泽在家住的这些天,一直没有周末。夏初本以为,打开房门后,家里已经一片宁静,她可以独霸天下。谁知道,今天的太阳是从西面出来的,梁牧泽居然坐在客厅看电视!
特种军人可以这么悠闲吗?可以自在的过周末吗?他为什么还不走?二十天怎么还没到?夏初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了许许多多个大问号。
问号过后就是适应,夏初像往常一样当他不存在,自顾洗洗涮涮吃吃喝喝。收拾完毕,装满药箱,点了点要带的东西,确定没有缺东少西之后,准备出门,却看见梁牧泽穿着米色短袖和米色长裤,站在门外。
夏初不知道梁牧泽到底长了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在他眼里仿佛全部幻化成了文字,他可以清楚的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梁牧泽一句话不说,接过她的药箱,率先拉开大门走出去,夏初在原地愣了半天神儿,要不是二喵蹭她的脚脖子,自己不知道还要犯什么迷糊呢。
他们一起回到那个偏僻的村落,去看那位没有儿女的老人。夏初带足了常规用药,但是她不敢保证能有多大的疗效,心脏病和高血压都不是药到病就能除的病症。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老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有夏初这个人。后来病好了,黎儿才告诉她梁牧泽来过,而且带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医生,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夏初。这次,终于见到夏初本人,老人特别高兴,从夏初进门之后就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对于老人家所说的话,夏初始终有些理解不能。夏初决心,回去后要恶补一下客家话,总不能一直身边带着翻译吧,而且还是一个不怎么乐意做翻译的人。
夏初给老人做了常规的检查,依旧是老问题,不怎么容易解决的老问题。
中午,夏初和梁牧泽留下来吃午饭。黎儿在厨房做饭,夏初本想进去帮忙,可是厨房所用的还是很原始的做饭工具,她根本插不上手,而且黎儿一直往外推她,叽里呱啦的说话,夏初猜应该是不用她帮忙之类的。
夏初爬上屋顶,和梁牧泽并排坐着。看着远山,心情也变得开阔起来。天色有些阴沉,灰蒙蒙的,给远处的山上蒙了一层朦胧,隐隐约约绵延至尽头,都市里那蒸腾的热气,在这里一点也感觉不到,竟然还有让人感到舒服的丝丝凉意。
两个人非常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各自感受着这份沁人心脾。夏初闭着眼睛,静静感受微风拂面。
忽然从下面传来一阵噪杂,夏初睁开眼睛,看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因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感觉分外刺耳。她询问似地看了看身边的人,梁牧泽也正低着头看着下面。
梁牧泽说:“下去吧,你有事情做了。”
夏初茫然的问:“做什么?”
夏初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梁牧泽从房顶上拉下来,却因为没有站稳差点点儿失足坠落,还好梁牧泽反应快,一把抓住她,手臂一个用力便把她拉进怀里。夏初死死攒着梁牧泽的衣领,心有余悸的看着脚下。虽然距离地面只有3、4米的距离,但是如果真摔下去的话,也会很疼的吧?
“小心。”梁牧泽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夹着热气,拂过她敏感的耳朵。夏初瞬间红了脸庞。
“还不是因为你走的急,还好意思说我。”夏初小声嘟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此时他们之间的看起来,有多么暧昧。
来人是老人家的邻居。家里的孩子上吐下泻,正想去找医生,就被老人拉了回来,她说她家有个好姑娘,是医生,善良又漂亮。
夏初听了个大概,赶紧背起药箱跟着去邻居家。一个5岁左右的孩子,在潮湿的床上,歪坐着,面色苍白,没有一点儿精神。还好并不严重,只是在这样一个靠天吃饭的地方,一点小病也许就能夺走半条人命。
村里来了医生的消息一下子便在村里传开了,她不仅年轻漂亮,医术也比隔壁村的庸医厉害多了。几乎整个村子有病的人,都往夏初这儿涌,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有些傻眼,也有些兴奋。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有用,救治百人。
忙起来的夏初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她带的药品非常有限。还好,不远的山上草药种类多不胜数,她把有用的草药名字写下来。很多药,当地人的叫法和中医上专用名字是不一样的,为了保险起见,她和几个村民商量着一起到山上看看。据他们说,从这里到山上,一个来回,不出意外的话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她看向梁牧泽,眼神充满期待。梁牧泽的表情,自她开始看诊都没有变过,站在她旁边充当万能传声翻译筒。夏初想,他肯定早就不耐烦了。
“我跟你一起去。”梁牧泽说。
“什么?”夏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梁牧泽却绕开夏初,用实际行动再度回答了她。
夏初穿的鞋子不适合走山路,尤其是这种没有开发过的荒山,随时可能攀着岩石往上爬。这次,她终于见识到梁牧泽这个特种军官的厉害,对她来简直惨无人道的陡峭山壁,村民们都要好好斟酌怎么上去,只见他的长胳膊长腿似是黏在岩石上一样,三两下就攀到顶端,摘下那一株长在山缝中的红毛七。
一路上,夏初几乎是被梁牧泽连拖带拽的拉着,同是当兵的出身,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夏初自己想想都觉得汗颜。
下山时,夏初有点儿得意忘形,甩开梁牧泽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绝对没有问题,可是下一刻,她的右脚便不小心踩进了狭窄的山逢中,对此毫无感知的她继续往前走,脚却卡在逢中拔不出来,最后,夏初以一个标准的前扑姿态摔在坚硬的石面上。
梁牧泽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她,可是她的重力加速度太大,他实在无能为力。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夏初被梁牧泽背着下山。
双手和膝盖都已经破皮,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最严重的是脚腕脱臼,夏初趴在梁牧泽背上,可怜巴巴的吹着破皮的双手。
梁牧泽的后背宽厚,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他背部结实的肌肉,他身上的肤色因为长时间风吹日晒的训练而呈现古铜色。夏初的脸庞几乎贴着他的颈窝,她的额头和脸颊挂着晶亮的汗珠,耀眼异常,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英俊依然。夏初几乎忘记疼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侧脸。
忽然听到身后说话声,夏初赶紧把脸别开,看向远处。脸颊却火辣辣的烧着,像是能把鸡蛋煎熟。
本来三个小时的行程,因为她受伤,严重拖缓了进度。下山后,在梁牧泽的协助下,夏初咬着牙给自己上了些草药,那些专治跌打损伤的红毛七看来是专为她准备的,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整个村子的人都来欢送夏初和梁牧泽,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车子消失在马路上,久久没有离去。
这个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然而梁牧泽六点要回部队报到。来的之前觉得时间充足,吃了午饭就回来,足够把她先送回家,自己再回部队。可是现在看来,只能直接回部队了。
梁牧泽瞟了一眼副驾驶的人,宣布道:“我六点要回部队报到。”
“啊?你要回去了?”夏初回应着,心里油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很期待他回部队的呀?
“嗯,”梁牧泽点头,跟着继续说:“你先和我一起回部队。”
“哦,”夏初这才想起来,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他手上是拎了一个军绿色的大包。夏初抬腕看了看时间,有些愧疚的小声说:“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的时间,六点前能赶到吗?”
“嗯。”
夏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沉默着,车里的气氛没有来时那么自然。因为他救了她,又背了她,在她觉得他们就要跨过“陌生人”这个名词的时候,他却要回部队了。一直以为过得非常缓慢的二十天,这一刻再回想起来,原来时间竟过的这么快。原来她可以很容易的适应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这样的生活似乎没有刚开始那样设想的那样难以忍受。
“夏初。”
“嗯?”夏初偏头,看着梁牧泽。
梁牧泽看着偏首看着的夏初,声音不再是一贯的冷然:“请假吧,在特种大队住下,直到你伤好为止。”
夏初惊讶极了,长大嘴巴,却半天发不出声音。良久后,才勉强找回声音问:“为、为什么?”
梁牧泽沉吟片刻:“你受伤了,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况且,我答应过兰阿姨,好好照顾你。”
夏初把近乎要掉到地上的下巴收了回来,女人的虚荣心让她觉得,他对她,或许会有那么一丁点儿小意思。
手上似是还留着他的温度,夏初想起他的怀抱和有力的拉扯,想起他宽厚的脊背,脸颊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烫……夏初忙甩头,调整了椅背角度,紧紧闭上眼睛。
也许是太累了,原本只是装睡的夏初脑子开始昏沉,睡着前,她还在想,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所以做梦来着。梦里的冰山面瘫梁营长是个话痨,一直在重复三句话:夏初,请假吧,在特种大队住下。直到你伤好了为止。你受伤了,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夏初是被一声震天的口号吓醒的,睁开无辜的双眼,好半天才回过神。她看看周围,自己还在车上,旁边的人一路安静的开车。她伸出手摸摸嘴巴,为自己没有睡到流口水而庆幸。
车子在环山公路上走着,车速减缓了许多。就在前方不远处,有大约二十个穿着迷彩、军靴,背着大背囊负重跑步的兵哥哥。无疑,刚刚把她吓醒的就是这些人了。
车子慢慢越过人群,在中间位置和带队的中尉齐头并进。
小中尉看见车子,透过车玻璃就开始咧着嘴巴笑,牙齿在黝黑皮肤衬托下愈发白亮。这么一比,夏初才发现梁牧泽的确还是挺白的。
小中尉特开心的说:“营长,你回来了。”
梁牧泽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淡淡的说:“又输了吧。”
小伙子很懊恼的抓抓头发:“姓何那小子耍赖,给我玩阴的。”
梁牧泽呲笑:“是你自己太笨。”
小伙子刚想反驳,却看见了副驾驶上坐了一位美女,他愣是半天没回过神。稀罕事儿,太稀罕了,营长身边居然有女人。他贼兮兮挤眉弄眼的看着梁牧泽,狗腿的问:“营长,这位就是嫂子啊?”
嫂子?大乌龙。夏初连忙摆着手反驳,可是那个小伙子根本不搭理她。
梁牧泽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而是踩了油门加快车速离开。
夏初想哭,她预言,这次特种大队之行,一定不能不能太平。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梁牧泽都不解释?
就在这时,夏初分明听见后面传来嘹亮的喊声:“气氛不错,唱首歌欢送嫂子。”
跟着有人纠正:“排长,错了,是欢迎。”
“对对,欢迎,咳咳,想死个人的兵哥哥,唱。”
“想死个人的兵哥哥,去年他当兵到哨所,夜晚他是我枕上的梦,白天他是我嘴里的歌,兵哥哥啊,兵哥哥……”
几乎是喊出来的“兵”歌,嘹亮又暧昧,伴着他们一路前行。夏初手扶着车门,咬牙忍着那股子立刻跳车的冲动。梁牧泽从不喜欢解释,他甚至没有对她说类似“不要在意、他们开玩笑”这样的话。他脸皮厚不在意,可是,她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她脸皮可薄呢,经不住这些流言蜚语。
车子到特种大队的大门口停下,守门的小战士们看见是梁牧泽回来了,赶紧打开大门,对着他敬礼。
看着车子渐远,一个双拐小战士贼兮兮的问旁边的下士,“班长,你看见了吗?梁营长带了个女人回来了。”
“你看见了?”下士挑着眉毛看他。
小战士跟小鸡啄食一样点头。
“看见了还不给大队长报备。”
“是。”小战士被吼的一个激灵,赶紧跑回门哨室,拨了大队长办公室的电话。
梁牧泽直接把夏初送到大队医务所,夏初打开车门,强撑着想自己下车,结果脚刚着地就是一股子的钻心之痛,夏初紧咬着嘴唇,才忍住没有喊出来,在这个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地方,她不想被认为没有资格做一名军人。
梁牧泽三步并作两步绕过车头到她身边,不顾她的挣扎,打横将她抱起来,走进医务楼。夏初在梁牧泽怀里不敢乱动,脸颊滚烫、心跳加速,从她的角度,可以近距离看他清的侧脸。胡子剃的很干净,他的皮肤也不像常年累月风吹日晒之后那么粗糙,黑是有点儿,但是看起来手感还是挺好的。
“看够了吗?”
“啊?”
“看够了松手。”
夏初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放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可是她还完全沉浸在“胡思乱想”中完全没有意识,双手还因为害怕他把自己扔了而死死抓着他的衣领。夏初赶紧松手,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的缕缕头发。
梁牧泽稍稍挪开,给医生腾出了位置。医生是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军衔也是少校,看起来不像她们医院有些男医生那么“面”,一看就是长期被特种部队熏陶出来的。
军医轻轻揭开夏初“粗制滥造”包扎,一股子草药味儿混着血腥飘的满屋子都是,军医皱眉:“怎么回事?”
“绊、绊倒了。”夏初忍着疼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不长眼。”梁牧泽站在旁边冷冷的说,本来就冷峻的面容,这下子更沉了。
夏初狠狠瞪着梁牧泽,却不小心被军医看见了她充满杀气的眼神。为了维持形象,她赶紧“变脸”,温和的笑起来:“不小心摔了一下,呵呵,不小心,啊……”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股剧痛毫无预兆的袭来,夏初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军医将她的脚放下,脱臼的脚腕已经在她惊叫声中接好。夏初的眼泪飚了出来,视线一片模糊。怎么特种部队都没有麻药吗?没有麻药好歹也打个招呼再动手啊,这样会疼出人命的,又不是人人都跟特种兵一样,皮糙肉厚的。
军医说:“还好,伤口上了敷了草药,要不然这么湿热的天气,肯定要发炎的。”
夏初眼里蓄着泪,咬着牙,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军医一并清理了她的两腿膝盖和手上的小伤口,并抹上药膏,不忘嘱咐道:“伤口好之前不要碰水,脚骨长好前也不要走路。”
“哦。”夏初听话的点头。
接到门哨的报告,董大队像是被金元宝砸到一样,兴奋极了,好像人家姑娘是来找他的一样,放下电话迈开大步就往外冲。
一路带风似地走到梁牧泽的办公室,文书却说他们营长没回来。董志刚纳闷儿了,不在办公室,那能去哪儿?
董志刚自言自语道:“总不能拉着人家姑娘直接回家吧?”
“大队长?您说什么?”梁牧泽的文书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姑娘回家的?营长回来了吗?
董志刚清清嗓子说:“你赶紧去问问,梁牧泽那兔崽子给老子躲哪儿了,让他赶紧给老子滚出来。快去。”
“是。”文书立正敬礼,脚底抹油似地“嗖”就从走廊里消失了。
董志刚赶到医务室的时候,正遇见梁牧泽扶着夏初从里面出了,她瘸着腿,走的非常慢,右边小腿上用绷带固定了木板。
“咳,”董志刚装模作样的清嗓子吸引他们的注意,果不其然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他,“让你六点回来报道,现在已经过了20分钟,简直无组织无纪律!”
梁牧泽没有搭理他,扶着夏初慢慢走下台阶。
董志刚看着瘸腿儿的夏初,有些面熟,但是又忘记在哪儿见过,正想她是谁,夏初已经挪到他面前,敬礼道:“董大队长,您好,我是夏初。”
熟悉的清脆声音,让董志刚终于回忆起来,她就是田勇负伤当日,那个英勇的女军医。旋即笑开,特别高兴朗声道:“哈哈,原来是夏大夫啊。”
夏初有些不好意思:“大队长您别客气,叫我夏初就行了。”
“好好,夏初,”董志刚指了指她腿和手上包扎的伤口,“你这怎么搞的?梁牧泽。”他提名带姓叫梁牧泽的时候,声音明显高了一个八度。
“逞能呗。”梁牧泽无所谓的回答,声音却冷的能冻死一只北极熊。
董志刚脾气上来了,脸立刻晴转阴:“怎么说话呢,夏初是田勇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大队的恩人,再说了要是没有她们医院,你早就尸骨无存了!”
董志刚的话,像一把锤子毫无预兆的捶在夏初的心上,一阵闷痛,有些难受。
梁牧泽撇开脸不说话,拉着夏初把她塞进车里,刚要关车门,又被董志刚拦着,“夏初啊,你怎么和这个混小子在一起的?”
夏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了想说:“路上恰好遇见的,他看我受伤,所以把我捡回来了。”夏初努力对梁牧泽做出很感恩的表情,结果被他犀利的眼神彻底扼杀。
“你可是我们大队的贵客,得好好招待你,那个,”正说着,董志刚抬起头看了一圈,眼睛里闪出一丝精光,“别他妈的躲了,给老子滚出来!”
夏初愣了一下,也往那个方向望过去,看见刚刚在外面碰到的那个中尉,从不远处的墙后走出来。他挠着脑袋说:“大队长,嘿嘿,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老子上战场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跟我斗!”
“是是,”小排长咧着嘴笑,到夏初,立刻立正敬礼,并喊了一声:“嫂子。”
这一声让夏初汗颜极了,也差点让董志刚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管她叫啥?嫂子?管谁叫嫂子呢?”董志刚马上炸了毛,恨不得跳起来的样子。
小排长被吼迷糊了,傻傻的问:“不是嫂子吗?她不是和我们营长一起回来的吗?”说完,还看了看旁边的梁牧泽,结果被那眼神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董志刚狠狠地揪着他的耳朵,“你们营长能有那么大的福分?他上辈子没烧高香,这辈子轮不到他,告诉你,记住了,这位是军区总院的夏大夫,田勇的救命恩人,我们大队的贵客。”
雷般的吼声在小排长耳边炸开,他整长脸都扭曲了,耳膜似是要被震破一般,颤颤巍巍的回答:“清、清楚了。”
董志刚松开他的耳朵,语气缓和了下来,“去,把田勇喊过来。”
“是。”小排长赶紧飞奔跑开,一秒钟都不敢多留。
夏初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来的一切,她原本打算到了特种大队之后,就让梁牧泽安排人把她送回G市。可是到地方才发现,所有事情完全超出她的掌控。梁牧泽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又碰到了梁牧泽的大boss,一群人说着不着四六的话,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董志刚还想和夏初说什么,可是没来的及开口,梁牧泽就闪出来挡在他们两个之间,面无表情的对董志刚说:“她还没吃饭。”
“没吃饭?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不是耽误事儿吗。那个,”董志刚四周看看,“你,对对就是你,过来。”
一个下士端着洗脸盆子,裤脚挽到膝盖,头发上还闪着水珠,一看就是刚洗完澡的样子,听见大队长喊他,立刻跑过来,生怕自己哪儿做的不好惹到这位阎王老爷,他可不想吃不了兜着走。
“去食堂,让他们准备晚饭。”
“现在?”战士听得有些愣怔,不是刚吃过饭了吗?
董志刚不耐烦的嚷:“废什么话,赶紧的。”
“是。”
董志刚脾气不好,面向也凶悍,整个大队上下除了梁牧泽和李政委之外,都害怕他,可是面对夏初,他总是努力表现的和颜悦色,“小夏啊,我看你这脚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不要客气,也不用拘谨,什么时候伤好利索了,我再派人把你送回去,医院那边你放心,我去帮你请假。”
“不用不用,”夏初立刻摆着手婉拒,“大队长真的不用,你们有军事机密,我一个外人在这里不合适,您找人把我送下山就行了。”
董志刚脸色一沉:“这怎么行?”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梁牧泽终于再度开口,问人人敬重惧怕的大队长道:“大队有女厕所吗?”
董志刚眼睛一瞪:“胡闹,特种大队一群爷们,要他妈的女厕所做甚?”
行了,梁牧泽想要的答案有了,点点头转身准备上车,并留下一句,“把饭送到我家,夏初住在那里。”
车子开出去好远,董志刚还在原地犯愣。他觉得,刚刚一排长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两个人,真的就没什么吗?虽然他线条粗,但还是觉得不简单。”
车子顺着大院的柏油马路行驶着,路边是两排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偶尔有列队齐步经过。夏初看着前方,沉声说:“我要回家,你找个人把我送回去吧。”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命令。
“不行。”梁牧泽毫不犹豫的拒绝。
命令怎么了?首长不爱听!
夏初回过头怒视他,看着他不受丝毫影响的发动引擎,咬牙切齿的说:“我死也不住这里。”一个男人扎堆的地方,让她一个女人怎么能住嘛?
“没让你住。”
经过训练场,车子缓缓驶出侧门,有战士把守,守卫依然森严。出了大门又行驶了一会儿,路的尽头,就是特种大队的家属院。因为涉及到保密工作,每栋家属楼只有三层,这样就不能登高望远,遥望特种大院里的种种装备和训练情况。
所谓不住特种大队的营房,住的就是这里——梁牧泽的家,坐落在部队的家。车子停稳后,夏初却依然坐在车上不愿意下来,一改刚刚的强硬态度,糯软着声音和梁牧泽商量:“梁营长,您把我送回家吧,我请假在家里养病,绝对不留下病根,绝对不会让您不好向我妈交代,好不好?”
梁牧泽扶着副驾驶的车门,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语速缓缓可是很坚定不容商量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除了“不行”还会不会说别的?他简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啊!夏初要恼火死了!夏初也不干了,不再看他,目视前方,坚持道:“我不下车,送我回家。”
梁牧泽微微叹息:“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谁……”恼怒的夏初本想说“他妈的”,可是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胡闹了,我回自己的家算胡闹吗?”
梁牧泽挑着嘴角冷笑,“夏初,那是我的家,我说了算。”
不再理会她的抗议,直接把她从车里抱出来直奔家门,夏初也因为他的那句话彻底放弃抗拒。她所谓的“家”,不是她的家,她在这里没有家,只是借宿。一瞬间她觉得好心酸,眼眶泛红,眼泪蓄满了眼眶,爱面子的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一点点的破皮都会让兰梓玉紧张不已,而现在,又是脱臼又是血肉模糊,身边没有了母亲,夏初觉得自己分外可怜。在陌生的城市,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暂住在别人家的屋檐下,以一个悲悯的姿态面对房东,她发现自己居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可怜又可悲,不是吗?
梁牧泽将她放在沙发上,而她始终用手背捂着眼睛,没有出声,但他知道她哭了,他有些后悔,刚刚的话似乎说的有些重了。
梁牧泽叹气,把抽纸盒递过去,她不接。他把纸抽出来放在她手边,她还是不要。就在这时,溢出的眼泪从她的手臂上滴落,滴在了他的手上,也滴在了他的心上,滚烫灼热的触觉让他愣怔。
梁牧泽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最终也只能说:“别哭了。”
夏初不理,眼泪流的好似更加起劲,越想越觉得委屈,人在受伤的时候,心理越薄弱,情绪越容易激动,夏初此时就是这样,她此时如何也收不住眼泪。人们总说,受伤的孩子会分外思念家乡,她想家,想远在N市的福窝,她后悔为什么不听父母的话,非要一个人出来。自以为是的认为离开父母也能过得很好,而且会自由自在,可是结果呢,真是不尽如人意。她至今还记得,兰梓玉曾经告诉她,如果在外面生了病没人照顾,到那时候想再回来就晚了。
现在就是真实写照,她真的想一冲动回N市,在父母身边一辈子不离开,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受欺负,不会受委屈,而且,那里都是自己的家……
梁牧泽留下夏初,转身走入阳台。修长的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颗烟,右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沉声说:“药不起作用。”
电话彼端军医不相信的说:“怎么可能?”
“她一直哭。”
薛军医在电话那头哭笑不得,接骨、用药,根本不会痛的让一个成年人哭的稀里哗啦,想起梁牧泽送夏初来处理伤口时,他那语气与神情,于是郑重其事的说道:“梁营长,拜托你说话温和一点,人家是女孩子,经不住你的冰山狮子吼。”
梁牧泽摁灭烟蒂走回客厅,夏初的脚边已经扔了一地的卫生纸团,白花花的一片。
“对不起。”梁牧泽哑声道。
此时的夏初已经哭累了,眼泪不再不停往外涌,气息依旧不顺,不停的轻轻抽噎着。听到梁牧泽说“对不起”,她伸到抽纸盒附近的手在空中停滞。夏初觉得不可思议,梁牧泽居然会道歉?她还以为全天下都欠着他的人情呢!
梁牧泽递了一杯水水过来,她看见透明杯子中那透明纯净的液体,舔舔自己干涩的双唇,也顾不得什么面子问题,抓过杯子一饮而尽。
梁牧泽凝视着夏初,语气诚恳道:“在这里住下,这是为你好。”
夏初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水渍,哑着嗓子劲儿劲儿的说:“反正都是你的地盘,我没有发言权。”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梁牧泽过去打开门,是大队长的警卫参谋带着食堂的人来给夏初送饭。这一下午又是受伤又是伤感又是痛哭的,她早已忘记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说起来,特种部队的伙食是很好的,因为平日的训练、任务强度很大,据说要吃的好一点儿才能快速补充体力,夏初还有些担心会给她端来油腻的大鱼大肉,看到了白粥和清淡的小菜时,食欲一下子就被勾起来。
她努力把对面的人忽略不计,端起一个小碗,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好吃好睡,这样伤才会好的比较快,才可以早点儿离开这个地方。
夏初完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特种部队居然是瘸着一条腿进来的,当初田勇极力邀请她来特种大队做客的时候,她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向往,可是今天呢?心情不佳,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梁牧泽住的房子是一个面积不大的两居室,虽然有些朴素但是很干净,夏初从这些天的相处就能看的出,梁牧泽其实是个非常讲究并且爱干净的人。
他这一天也没怎么进食,可是现在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只是坐在侧边的沙发上,盯着桌子的盘盘碗碗,一动不动,整个客厅里只有夏初咀嚼发出的轻微声音。
夏初将空碗放在茶几上,抚着肚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梁牧泽看着她咬着牙撑着沙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伸手过去想扶她一把,可是落在她面前的大手被她华丽丽的忽视,她的胳膊擦着他的指尖过去,高傲的仰着头颅挺着胸膛,一步一步,“蹦”到卫生间。
“伤口不能碰水。”梁牧泽提醒道。
“我放水。”夏初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卫生间大门使劲关上。
梁牧泽站在沙发边,眼睛盯着紧闭的卫生间门,表情有些复杂,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夏初最后还是请了假,在山上住了下来。梁牧泽还算有点儿眼力见,把家空出来给她住,自己窝在办公室的小小折叠床上。
第二天,大队李政委去G市开会,梁牧泽让文书小刘跟着去G市,他事先让钟点工阿姨整理好的夏初的衣服,让小刘把整好的行李带给夏初,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二喵。
夏初看见了二喵激动极了,把二喵紧紧抱在怀里。她抱着二喵,“蹦跶”到沙发边坐下,二喵盘坐在她的腿上,它的毛绒绒的扫着她的皮肤,痒痒的、暖暖的,这让她这两天盘旋在心头的雾霾瞬间烟消云散。
夏初轻轻抚着二喵,轻声同它说话:“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想我了吗?”
夏初抱起二喵闻了闻,香香的,于是心情不错的夸赞:“还行,很干净,保持的不错。”
梁牧泽每天很忙,整天整天泡在训练场上,但是晚饭的时候总会抽出一点时间回来看看夏初,并且任劳任怨的供她差遣。梁牧泽安排人给夏初送一日三餐,小刘每到饭点儿就会往家里打电话问夏初想吃什么,或者家里缺了什么。夏初一直没给过人家好脸色,尤其是知道了小刘是梁牧泽的文书之后,更甚!她觉得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往好听了说是照顾她三餐,其实就是变相的监视。
小刘闹不明白夏初和营长是什么关系,说是情侣吧,但是看着夏大夫没有给过营长好脸色,连带着自己也被怒视,又觉得不像是情侣。特种部队的兵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可是但凡找到了女朋友,对待他们都是格外亲切,绝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欠钱不还的样子。
小刘把带来的晚饭放下说:“夏大夫,营长在开会,他说过一会儿会回来看您。”
“嗯。”夏初闷闷的应了一声。
小刘揉揉板寸脑袋。他听肖腾说,夏大夫是个好人,人好心善,长得也很漂亮。可是他觉得,夏大夫漂亮是挺漂亮,也的确救了田勇的命,善不善良他不知道,反正对自己挺不善的。
应夏初的要求,饭菜都是以清淡为主,不过餐餐都会有一份大骨头汤,细心之处让夏初很感动。军队是个大家庭,不分你我,大家都是亲人,他们把自己当自家人照顾。可是某些人呢,什么什么都是他的,是个没有同情心的混蛋!
因为临近大军区演习,大队日常训练的强度增加了不少,前一段时间梁牧泽不在部队,一营的气势明显比以前有所回落,现在他回来了,要好好整治营风,不能让其他两个营趁机赶上,他决不能允许别人爬到他头上耀武扬威。一营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训练,所有人累到极致,一沾着枕头立马能睡着,无一例外。
连续多日的紧急训练过去,这天的训练按正常时间结束,一营的终于人可以稍稍松一口气。田勇找大队长请假外出,理由是他的恩人在部队,之前太忙没有时间前去看望,现在终于有了空闲,他要下山买水果去看望恩人。董志刚二话不说立马批准,并派了大队的司机跟着他一起。
夏初的脚伤已经好了许多,膝盖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只是还不能碰水让她很难受,整个身体就像一管固体胶似,不管碰到什么都能黏住,她已经开始嫌弃自己了。还好手上的伤口好的比较快,她可以用湿毛巾擦身体。
梁牧泽回来的时候,夏初正在喝茶,二喵乖乖的伏在身边。说起来,姓梁的家伙表现也有好的地方,比如把二喵接过来,再比如把她的茶具一起搬过来。
夏初没有抬头,轻声说了一句:“二喵该洗澡了。”说完这句话,她分明看到旁边的二喵摇着尾巴兴奋的样子。
“田勇来看你了。”夏初听到梁牧泽这样说道,一口茶没咽好,狠狠强了一下。
梁牧泽叹气,径直走过去帮她拍背顺气。
田勇拎着果篮站在大门口,消化着夏初刚刚那句嘱咐:二喵该洗澡了,还有眼前这幅……“和谐”的画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犯什么愣?”梁牧泽扭着头说田勇,可是手上还一直保持轻拍的动作。
田勇吞吞口水,提着水果走进客厅,有些磕巴的问:“那个,夏大夫,您的伤怎么样了?”
夏初撑着梁牧泽的肩膀站起来,一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因为被呛到整个脸被憋得通红,可是还想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仍然有些咳嗽的说:“没、没有大碍了。”
田勇嘴一咧笑起来:“夏大夫,实在不好意思,知道您来部队很多天了,可是我们这些天训练太忙了,每天结束太晚,怕影响您的休息一直没来看您,这是给您的水果。”
夏初看着水果,觉得特别不好意思,瞅了一眼梁牧泽,说道:“田班长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水果。”
田勇看着夏初和梁牧泽,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说:“那个,营长说您爱吃西瓜,车上还有好多西瓜,我这就去搬。”
“唉不用了……”夏初想叫住他,可是田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们两个似乎都没有发现,梁牧泽正扶着她的胳膊,而夏初也自然的接受,没有丝毫感觉到不妥。
夏初手受伤不方便,于是差遣梁牧泽给二喵洗澡,但是这件看似不大的小事,梁营长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来摸索适应,别看二喵平时挺乖,遇水就开始乱扑腾,夏初是已经拿住了它的脾性所以还好,梁牧泽既没有耐心,也不了解它的脾性,每次洗澡都不得直把它隔着窗户扔出去。
田勇两手抱着四个大西瓜若有所思的爬着楼梯,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有问题。营长不是个随便的人,也从未见过他带任何女人回部队,这么多年来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所以不管他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之间不止是战友关系这么简单。
进了门,田勇把西瓜放下,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说:“夏大夫,您好好养伤,如果缺什么就告诉我,我一定给您办妥当。”
“不用不用,我没事。”夏初连忙说道,她觉得真的是受宠若惊了,自己只是做了最简单最份内的事情,可是却被整个大队视为恩人,她真的担当不起。
“夏大夫您不用跟我客气,”田勇看了看弯腰抱起二喵的梁牧泽,浑身一哆嗦,磕磕巴巴的说:“那那什么,我我就不不打扰了,不影响您休息,以后再再来看您。”说完,向夏初敬了个礼,打开门一溜烟的跑出去。
田勇惊魂未定的走到楼下,抬头又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简直不可思议,被号称他冰山的营长居然那么温柔的帮人拍背,居然会抱猫!难不成他真的给那只猫洗澡?若不是亲眼看到,他肯定不相信。
夏初觉得,今天的田勇和以前不太一样。住院的时候,他可以算是重病号,除了头两天昏迷,清醒之后他说话总有种气势如虹的感觉,可是今天他看起来很紧张,是不是露出惊讶地表情,难道自己做了什么让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惊讶于什么呢?夏初皱着眉头想。无意间扫见了梁牧泽抱着二喵进卫生间的样子,腿一软就瘫坐在沙发上,期间还扯到了膝盖上的伤口,她紧咬着下唇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
女人的第六感觉告诉她,田勇一定是误会她和梁牧泽了。一定是!可是,她敢向毛主席发誓,他们是清白的,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
夏初拖着一条残腿,吭吭哧哧的挪到卫生间,梁牧泽依旧是面无表情,修长有力的手指撩起一捧一捧的水洒在二喵身上,二喵眯着眼睛享受着美男马萨基。这可是一双神枪手啊!用于给猫洗澡,呃……夏初承认,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咳……”夏初轻咳一声,舔了舔嘴唇说:“那个,还是我来吧。”
梁牧泽没出声,卫生间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手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就不用麻烦你帮二喵洗澡了,哈哈。”夏初干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又觉得真是好尴尬呢,人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梁牧泽把二喵从水里捞出来,声音淡淡的问:“怎么?伤好了就觉得我多余了?”
“怎么会?这是你家,我才是多余的。”夏初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梁牧泽轻唤:“夏初。”
“嗯。”
梁牧泽偏首,墨色双眸紧紧锁住她,“我道过歉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当我傻子啊?夏初低着头撇撇嘴,没有说出声。
梁牧泽用毛巾把二喵裹好塞进夏初的怀里,因为卫生间空间很小,而夏初就站在门边,梁牧泽如果出去的话,两个人就会贴在一起擦“胸”而过。夏初低着头摆弄着二喵的小耳朵,根本没有意识到要给他让路,他们之间只有一只被挤压的猫咪,当夏初猛然意识到什么,为时已晚,她想退,可是双腿不利索并且后退无路,只能眼睁睁看着梁牧泽的胸膛擦着她的手指而过。那一瞬间指尖滚烫,热度迅速传导到身体的每个细胞,一股子热气烧到她的耳朵和脸颊。她把头埋得更低。
“脸怎么了?”梁牧泽问道,声音低低,呼吸缓缓却灼热。
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似是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夏初有些结巴的说:“没、没什么。”
夏初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脑,神经高度紧绷着,抱着二喵的双手不自觉的用劲,捏的二喵“喵喵”叫个不停。忽然,她感觉什么东西碰了她的脸。
他他他居然摸她的脸!意识到这个之后,夏初猛的向后闪躲,却忘记身后就是门框,她 的后脑勺“咣当”一声撞在门框上。这实实在在的一撞可把她疼坏了,眼泪都被撞了出来。
梁牧泽眼里闪着戏谑,一副得逞的模样从门口挪出来,手里捏着一根刚刚粘在夏初脸上的碎发。
夏初捂着后脑勺,疼几乎让她眼冒金星,她什么都顾不上,浑身上下只收到一个信号,就是脑袋疼,梁牧泽那狐狸般的表情,她也没工夫注意。
梁牧泽将碎发扔进垃圾桶,从冰箱里取出些冰块,用保鲜袋装起来递给夏初。她不接,也不动,还靠在门边,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抱着二喵,表情很是纠结。梁牧泽知道,她心里肯定已经把自己祖宗八代问候一遍了。于是不再执着于等着,军人的快刀斩乱麻的作风让他一不做二不休的一把打横把夏初抱起来,结果毫无防备的夏初“嗷”一声就叫了出来,还失手把二喵给扔了。
情急的夏初不停的挣扎,并大声喝道:“干吗呀你?”
梁牧泽没想怎么样,看在她是伤病号的份儿上,也不准备吓唬她,只是把她放在沙发上,又拿出一条干毛巾包着冰块敷在她的被撞倒的后脑勺上。
夏初心中有气,可是发不出来。碎头发?碎你婆婆啊碎头发,有头发管你屁事?
梁牧泽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抿了抿唇说:“不要偷偷骂我,我听的见。”
夏初一不二不休的大吼道:“碎你婆婆啊碎头发,我头发多着呢你管的着吗?”
夏初大口喘着气,果然说出来之后心里好受多了,要不然这样一天天的憋着,肯定会内伤。反正骂也骂了,随便他生气发火,大不了把她扔出去,她巴不得早点儿离开这呢。她有工资有宿舍,离开他梁牧泽的一亩三分地,照样有她夏初的活路!
而梁牧泽却毫无要发货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扶着,我回大队了。”
夏初有些不可思议望着梁牧泽,他居然不生气?
“消肿前别挪开。”
夏初的眼睛望着他眨了又眨,梁牧泽沉沉的声音似是夹着笑在她头顶上炸开:“夏初,你该休息了。”
夏初如梦初醒,忽然觉得别扭。怎么听着像侍寝的妃子被皇上轰走的感觉?
梅雨季节来临,雨连绵不断的下了三天,期间几乎没有停过,或者是瓢泼大雨,或者是绵延细雨。
夏初腿上的伤口已经慢慢开始长出粉粉的新肉,有些痒痒的。脱臼的右脚踝固定板还没有去掉,但是已经没有很痛的感觉。每隔一日,薛军医会亲自上门给夏初换药,让他这么跑来跑去的,夏初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多次商量让他把药留下,她自己可以换药。薛军医却不停,缠着她脚踝上的绷带,缓缓说:“受人所托。”
受谁所托?夏初宁愿是受董大队长所托。
因为都是医生,共同话题自然不少,时间久了,两个人慢慢熟络了很多。可仿佛是故意的,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梁牧泽,让夏初觉得很无奈,只能想尽办法的扯开话题。
“大队长是不是心脏不好?”
薛军医点头:“嗯,看出来了?”
夏初说:“是啊,那天说话的时候,看见他偶尔捂着胸口。”
薛军医说:“老毛病了,不能激动,可是总不听劝。”
夏初抚着二喵,认真的说:“有病就要治啊,心脏的问题可不能掉以轻心。”
薛军医包扎好夏初的脚踝,固定完毕,拍拍手坐回沙发,长叹气说:“大队长的心脏是老毛病,梁营长的胃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夏初的手停顿了一下,嗓子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声音闷闷的,“怎么又扯到他身上?”
“我随口说说而已,干吗这么在意。”薛军医收拾着药箱,说的一本正经。
夏初真心觉得,特种大队真是不一般,一个个人心叵测!
“伤口恢复的很好,继续保持,我先回去了。”军医从沙发上站起来,衣服哗哗作响,夏初这才意识到今天薛军医的白色大褂里面,似乎穿着黑色特种背心和迷彩裤。
夏初有些茫然的问:“你为什么也穿着样的衣服?”
“战备啊。”
“战什么备?”夏初仰着脑袋追问。
薛军医有些得意,居高临下的看着夏初:“秘密,佛曰不可说。”
“你一个看病的大夫,还跟着战备,待在特种大队真把自己当特种兵呢。”夏初呛他,想给自己拽回来一点儿面子。
“大夫怎么了,大夫也是特种大队的大夫,不要小看我们,”薛军医从药箱里拿住绷带和药膏,“这些我给你留下,如果真去执行任务了你就自己给自己换药吧。”
夏初点头,把二喵放到地上,自己慢慢的站起来,“整个大队都战备吗?”
“是啊,”薛军医忽然凑过来,贼兮兮的说:“一营也战备,包括梁营长。”
夏初她发誓从现在起,不和这个性薛的说一句话,绝不!
最近几天,梁牧泽回来总是匆匆忙忙的,转一圈就走,她没想太多,反倒是觉得他不来才好呢,她乐的自在。可到今天才知道,他那么忙原来是因为战备。
是演习战备,还是别的?这个问题她比较关心。
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雨下了多日,新闻上也有报道,不少地方发生洪涝灾害。莫非……战备是要抗洪?
从知道他们战备开始,每日看着梁牧泽神色匆匆的样子,夏初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也像上了发条一样,紧张的等着,耳朵恨不能竖起来,想努力听清从大队传来的动静。
一天、两天,日子平静依旧,没有刺耳的警报声,也没有汽车呼啸声和螺旋桨的嗡嗡声,她紧绷的那根弦慢慢放松下来。
当天夜里,雨依旧不停的拍打着玻璃,夏初以前很喜欢听着雨声睡觉,可如今却总是睡不踏实。忽然,绵长而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山头,夏初被警报声惊醒。
身上仿佛装了弹簧一般,夏初“蹭”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完全忽略自己的残腿。单腿跳到卧室的窗户边,刚打开窗户,一阵雨就迎面拍过来。勉强迎着雨水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黑乎乎的一片。二楼的高度根本看不了多远,既看不见大队的高墙,也看不见出入的车辆。
夏初整个心加速的“嘭嘭”跳着,仿佛隔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能听见士兵的口号声和领导的扩音喇叭,还有梁牧泽那醇厚的声音在高声喊着什么。雨水落在他的脸上,他眯着眼睛避免雨水落进眼里,有力的手臂在雨中挥舞着,利落的攀上一辆军用大卡,在午夜的雨中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不见?仿佛被一双大手紧紧扼住喉咙,夏初觉得呼吸困难,心里一阵阵的难受、紧张,手脚不自觉的发凉,不停冒着冷汗。
忽然窗外一阵闪明,照亮夏初惨白的脸,接着是震耳的雷声轰隆隆的滚过天空。夏初像受惊后的兔子,向窗后躲了躲。片刻后,她仿佛坚定了决心,一瘸一拐的走到客厅,随手拿起茶几上的钥匙和门边的雨伞,不顾身上的睡衣和受伤的右脚,打开大门就往外蹦。
她很着急,她不确定这个时候出去能不能见他一面,可是心底还是有个非常强烈的声音一遍一遍的说:去吧去吧,形中仿佛有一双手推着她一步一步奔到他身边。她想送他一程,想嘱咐他万事小心。
雨越下越大,夏初好不容易来到一楼门廊处,院子里的梧桐树似是被妖魔附身,在狂风暴雨中群魔乱舞,阴森吓人。夏初撑开雨伞,顾不得大风随时将要把她吹起来那种不确定,咬着牙冲入雨中。
刚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急切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夏初有些艰难的回头,借着门廊处昏黄的灯,看见那里站着的女子。雨幕中看不清她的表情,雨声把她的声音冲的很淡。
夏初大声说:“嫂子,我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门廊下的女子不再等着,冲入雨中泥鳅般迅速窜进夏初的雨伞下面,呵斥道:“你疯了?雨这么大,脚上还有上伤呢。”
“他们要走了,我去送送他,很快就回来,没事儿的。”夏初抓着伞柄,在雨中扯着嗓子喊着。雨很大,就算有雨伞,两个人瞬间被淋得透湿。
吴倩劝说道:“就算你现在能跑到门口,他们也已经走了,夏初,你赶不上的,回去吧。”
雷电交加,风雨有更甚的趋势,夏初望着黑乎乎的远方,喃喃道:“赶不上了吗?是啊,我动作太慢了……”
吴倩叹气:“回去吧,听话。”
这位夏初口中的嫂子,就是住在梁牧泽楼下的中队长的爱人,三十多岁,在G市做中学老师,有一个分外可爱的7岁儿子。每逢假期,她都会带着儿子到山上探亲,已经是多年来的习惯。
吴倩让夏初去她家把头发和身上的雨水擦干,并煮了姜汤。就算是夏天,大风刮着大雨下着,也很容易感冒。
夏初接过干毛巾擦头发,笑着说:“谢谢嫂子。”
“不用,”吴倩笑笑,坐在另一半的沙发上,手里也是一条毛巾,“第一次这样对吗?”
“什么?”夏初问。
“第一次听见他们拉警报紧急集合执行任务啊。”
夏初咬着唇,点了点头,现在想着刚刚的“一时冲动”,觉得有些汗颜。这不是更加让人误会她和梁牧泽的关系吗?她怎么会如此想不开冒着雨就往外冲呢?
“习惯就好了,唉,”吴倩叹气,“他们这么一走,不知道又要多长时间,我看,我可以先和儿子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了。”
夏初一愣,“要很久吗?”
吴倩摇头:“不知道,应该会吧,抗洪是个长线任务。”
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梁牧泽回来呢?脚上的伤,好像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健健康康的夏初,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山上不走吧?虽然她不想承认,但是她真的有些担心梁牧泽。纵然他再怎么厉害,可是洪水无眼,不是一个过肩摔或者一颗子弹就可以解决的。他会不会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跳进水中堵决口?一定也会扛着麻包一趟一躺的跑着,把皮艇让给灾民,自己却泡在洪水之中。
吴倩把姜汤盛了两碗,走出厨房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夏初正盯着窗户出神,忍不住的笑了笑,走过去把碗递到她面前,可是夏初却仍在发呆。
“夏初?”吴倩轻唤。
夏初被叫的一个激灵,扭过头看见吴倩脸上的笑容。她说:“把这晚汤喝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千万别着凉了。”
“谢谢嫂子。”夏初接过汤碗,一股子姜辣扑鼻而来。
“把心放宽,做军人的家属,不把心放宽会活不下去的。”
这话又成功让夏初呛到,好好的姜汤,被她一口喷出来,整个喉管辛辣无比,一直咳不停,可是又不敢放开了咳嗽,房间里中队长家的宝贝儿子还在睡觉呢。
吴倩赶紧过来帮她拍背顺气,关切的问:“怎么回事?太辣了吗?”
“没事。”夏初摇头,努力平静的说道。她忽然发现,最近好像经常被呛到,而且所有人都以为她和梁牧泽有什么,她实在不能继续这样住下去了!
夏初有些不适应没有梁牧泽身影的日子,虽然他话很少,每天见面的时间也很短,可是每天都能看见他仿佛成了这一个月来她的必修课,忽然停课让她很不适应。
不知道他们部队去了具体什么地方,夏初只能每天盯着电视里的滚动新闻。哪个地方又决口了,或者哪里又发现了灾民等等。镜头前不停闪着解放军的身影,扛着麻包来来回回,每次看到这里夏初恨不得把整个脸贴在电视上,想从里面找到梁牧泽的身影。
除此之外,她还时时刻刻关注天气变化,什么时候雨停?什么时候雨小?哪里会是晴天?哪里又会下雨?
小刘依旧像往常每日给她送饭,他是大队留下来值班人员之一。每次他过来,夏初都会拉住他问东问西,有没有抗洪前线的消息?洪水治理的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刘总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夏大夫,我们知道的也就是新闻上播的那些,值班首长也不告诉我们内部消息啊。”
就这样,一天天等着、一天天看着。忽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好了,固定板早已去掉,走路也不会痛。梁牧泽已经走了三个星期,仍在抗洪前方,没有一点儿消息。
小刘说,营长吩咐过,等她的脚好了就送她回G市。现在,夏初已经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可是她居然很舍不得。
是不是如果走了,她和梁牧泽之间就再也没什么瓜葛了?从此以后,他做国家第一道防线的特种军人,她做军人身后救死扶伤的医生,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就是那一栋房子。可是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让他们有这么多的时间朝夕相处。
夏初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离开不是应该的吗?为什么会舍不得,甚至难过?
夏初的东西不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抱着二喵离开梁牧泽的家。临走前,她驻足在客厅里,看着简单的房间,她想,可能这辈子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再住在这里了。
二喵莫名的安静,仿佛知道她心情不好一样,一直拿自己的小脑袋蹭她的脖子,痒痒的麻麻的,可是夏初却笑不出来。
特种大队的大门渐渐从视野中消失,猎豹越野绕着环山公路渐行渐远。雨停了,雨后的空气很清新,路边的树木上还挂着欲滴的水珠,天是水洗后干净的蓝色,白色的云朵遮不住多日不见的太阳。阳光下,水洗过的万物闪着光芒。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对夏初形成任何吸引力。她在想,雨停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甚至侥幸的想,没准回去的路上能碰到抗洪胜利而归的梁牧泽,她只想见他一面,那怕不说话也好,只要看看他很健康她就安心了。他答应老妈好好照顾自己,礼尚往来她也应该要好好照顾他才对吧?
可是,一切都只是想象。
伤好的夏初回到G市的第二天就重返工作岗位,引来办公室的众位医生的嘘寒问暖,她一一的微笑回应,感谢大家对她的关心。同科室的林大夫怕她的腿落下病根,尤其是听夏初说她的脚骨没有拍片子做检查,只是让医生接了骨头。林大夫更是坐不住了,非要拉着她到骨科拍个片子,确保没事才行。
林大夫还一个劲儿的埋怨夏初不知道心疼自己,脱臼了也不回医院看病,自己找个什么山村小诊所。夏初没敢说自己这些天是在特种大队养伤,更没说脚骨是特种部队的军医给接的,估计如果说出来,林大夫绝对会一百个个放心。但是不放心的就会变成夏初,她肯定会变成医院话题对象,被众人围起来问她为什么要去特种大队。
夏初人在医院,却心心念念还惦记着大山中的那一座神秘的“庙宇”,惦记着口袋里的电话,甚至有些神经质的隔几分钟就要掏出手机看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电话或者短信。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时时刻刻记挂着他的安危,可是他走的时候却连个招呼都没打,连他要去执行任务也是别人告诉她的。不知道他们驻扎在哪儿,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每天只要听见或看见和洪水有关的消息,她都恨不得自己有一对顺风耳、千里眼,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医院有医疗队,隔几天就会往洪灾区运送药品,医生会随行。可是夏初不确定医院所到的地方有没有梁牧泽,她不知道他们部队的具体驻扎位置。但是有一点是最肯定的,他们一定是在最危险的地方。有人曾经告诉她,特种部队是国家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他们会最早上战场,最后一个撤离。
夏初他们科室只有一个医疗队名额,派谁去都不情愿,于是排了轮班表格。夏初被下了蛊一般,自告奋勇的宣布参加,让其他大夫都吃了一惊。而科室主任却犹豫要不要派她,毕竟她的腿刚刚好,夏初则拍着胸脯说自己没问题。不去前线看看她是不会死心的,得不到他的消息她就吃饭、睡觉都不香。
医疗分队在一个下着雨的早晨才出发,大巴车设施很好,噪音小,减震也不错,夏初在晃荡中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达目的地附近。道路很泥泞,车行驶很慢,视线中渐渐出现一些临时搭成的帐篷,远处有着绵延的堤坝。
有备而来的医生们穿着高筒胶靴,一路泥泞蹒跚的走到临时帐篷前,战地临时医院拉了红布条欢迎军区的各位医生。形式主义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初他们真的带了很多药品过来,补充了前线紧缺的医护用品。因为洪灾严重,附近医院的基础用药早就用尽,只能靠各个医院医疗队的支援。
夏初站在帐篷前,看着远处的堤坝,战地医生告诉她,他们不能上堤坝,那里太危险。虽然她不认为洪水有多可怕,虽然她很想过去看看,但是她没有必须前往的理由。
同行的医生们摆了桌子,陈列了医用工具,替战地医院的医生们分担工作。其实没什么可分担的,这毕竟不是打仗,不会有什么皮开肉绽、断胳膊断褪的情况出现,最多是偶尔来几辆军用jeep,拉走一些纯净水,或是药品而已。
夏初无聊的坐在帐篷前,雨已经停了,耳边有知了不厌其烦的鸣叫,空气潮湿而浑浊,混着泥土的腥味,让整个人浑身黏黏的很不舒服。
在这里住个把月,应该会很难受的吧?没有条件洗澡,淡水少的可怜,缺水会不会很严重?会不会吃不好?会不会瘦了很多?他本来就没几两肉,再瘦点儿肯定丑死了。脸也肯定更黑了。这么潮的天气,他兜里的软中华会不会湿啦啦的滴着水?没烟抽的日子是不是特别的不好过?
夏初的思绪飞啊飞,飞过原野来到堤坝,仿佛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洪水浑浊的翻着波浪,跟烧开的水一样,翻滚着似是马上要溢出来一样。堤坝上有很多军绿色的简易帐篷,歪歪扭扭的支撑着。帐篷内外,那些最可爱的人们趁着空闲歪在坡上打盹儿,或者围在一堆儿说话,身上的迷彩几乎快要看不出本色,可是他们的笑容却是那么灿烂,那么好看。
夏初寻寻觅觅,在找着什么,可是……
“大夫”
夏初睁开眼睛,揉了揉耳朵。叫的可真是时候。
一个穿着迷彩的小战士从一辆越野上跳下来直奔医院,一阵风似得从夏初身边经过。他嘴里喊得不是医生吗?可是夏初这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却被他忽视。
“大夫,不是说今天药就能到吗?在哪儿呢?”小战士抹了把汗珠,急匆匆的拉着一位医生打听。
“早给你备好了,”战地大夫把几盒药塞到战士手中,“本来想给你们送上去的,可是车子被开出去给村民送药了。”
小战士看着白盒子,露出白牙笑的特别开心,紧紧的抱在怀里,“谢谢大夫,我回去了,我们大队长等着呢。”
“唉,”医生拉着战士说:“你还是给你们大队长好好说说,没什么事情的话就下来吧,他的心脏不适合长时间待在前线。
心脏?因为专业问题,夏初每次听见“心脏”两个字就格外注意,不由的回头看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个人。
小战士叹气:“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管用。”
医生说:“强制把他拉回来啊,不都是当兵的吗,怎么这么磨叽?”
“拉?我们大队长是祖宗,除非我们不想活了,想下水去喂鱼。”小战士半开玩笑的说着,可能是因为有了药在手,他的情绪也不再那么紧绷。
夏初歪着头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他就是当初在田勇病房里遇见的那位战士,肖肖肖什么呢?夏初很兴奋,很激动。肖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真的到了特种大队的驻地,真的离梁牧泽很近很近。
“夏大夫?您怎么在这?”肖腾一个箭步冲到夏初面前,正高兴的夏初被吓的一个激灵。
“你、你好。”夏初很紧张,很激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肖腾兴奋的脸庞挂着疑惑低头看夏初的脚:“夏大夫,您不是受伤了吗?好了吗?”
“已经好了,没事了。”夏初想活动活动右脚,可是发现脚被那双笨重的胶靴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出来。
“看见您太好了,我们就在前面的堤坝上,如果不是洪水,一定让您上去看看,我们营长也在。”
夏初眼睛一亮:“梁牧泽也在?他怎么样?”
“挺好,呵呵。”肖腾揉着脑袋傻笑,心想,回去把看见夏大夫的事情告诉营长,会不会算小功一件?
兴奋之余的夏初,没有忽视肖腾手中紧紧攒着的药品,硝酸甘油片,这药是治疗冠心病的。刚刚听到他说大队长,难道是董大队长心脏病犯了?
于是夏初问:“大队长心脏病犯了?”
肖腾脸色的笑容消失了,叹气说:“是啊,让他回去也不听,李政委都没辙,我们营长还被他臭骂了一顿呢。”
夏初有些紧张的说:“他现在不能激动,你们得顺着,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
肖腾着急了,皱着眉头说:“没敢惹他生气,都顺着呢,可是药不够了,这不等了两天才拿到的,急死我了,差点儿就断顿了,夏大夫先不说那么多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夏初点头,“好。”
看着肖腾慢慢走远的身影,夏初的脑子跟计算机似的高速运转,她在盘算衡量。最终,感性战胜理性,夏初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喊:“肖腾,你等我一下。”
肖腾看着夏初飞奔而去的背影,一脑袋雾水。
夏初回到帐篷,和带队的领导商量,说想去堤坝上看看,理由当然是特种大队长心脏不好,又不愿意从前方撤离,她是随行唯一的心外科医生,应该过去看看。
带队领导和战地医生都很犹豫,不敢轻易松口。现在是没问题,可是洪水无情,万一她上去了,正碰上哪儿决口呢?
“前方的战士们都不怕,我们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去去就回,绝对不耽误大家的行程,放心吧领导。”夏初敬了军礼,背起自己的药箱转身跑出帐篷。
车子在崎岖小路上行驶,潮湿风吹拂这夏初的脸,她的怀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一样,扑腾扑腾个不停。
“夏大夫,真是太感谢你了。”
夏初摇头:“真的不用谢我,我……”我动机是不纯的。夏初觉得对不起党和军队的栽培,对不起这身白大褂,对不起大家对她的信任,所有人真的高看她了,她好羞愧……
夏初乘坐的车差不多行驶了半个小时,才爬上大堤。大堤的另一边是滚滚水面,真的和想象的一样,波浪翻滚。
越野在一个比较“完整”的帐篷前停下,肖腾等不及夏初,自己拔腿就往帐篷里跑,夏初揣着一个扑腾乱跳的小心脏慢慢挪近帐篷。眼珠子在帐篷外打圈转着,确定方圆百米内没有梁牧泽。
一脚刚迈进帐篷,就听见里面劈头盖脸的一声大吼:“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
夏初一个愣怔,接着就是无奈。这么个暴脾气,得了心脏病还不知道控制自己的脾气,真是的!
帐篷里潮湿昏暗,挂着几盏小灯。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摆在帐篷的中央,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地图。董志刚摁着桌角,看着肖腾的目光中似是能射出飞箭一样。
肖腾不在意大队长的狮子吼,声音有些得意的说:“报告大队长,夏大夫来了。”
坐在另一半的李政委,闻声放下手中的报纸,“谁?”
董志刚接着问:“哪个夏大夫?”
“就是那个,”肖腾指指外面,又指指自己的右腿,努力解释:“那个啊。”
“会不会好好说话?”董志刚掐着腰,声音又高了一个八度。
“大队长,是我,夏初。”夏初笑盈盈的跨进帐篷,董大队长和李政委一下子都愣了。
二位领导面面相觑,董志刚疑惑不已的开口:“夏初?你怎么在这?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肖腾!怎么回事?”
“大队长,夏大夫是跟着他们医院的医疗分队来的。”肖腾揉着板寸头发,没什么底气的说。
“那你怎么把她带到这来了?你小子脑袋是不是进水了?几天没有负重你皮痒了?”
董大队长继续扯着嗓子骂肖腾。夏初觉得特别对不起肖腾,连累他被骂,赶紧打圆场说:“大队长,您不欢迎我啊?”
董志刚一改严厉,马上笑起来说:“什么话?来来,小夏过来坐,给夏大夫倒杯水。”
“不用,大队长,来之前喝了不少水,真不渴。”夏初知道,在这里淡水有多么稀缺,她不想一过来就给大家增添负担。
李政委亲自把水端过来:“夏大夫,听说你受伤了,我也一直忙没时间去看你,怎么样?都好了吗?”
夏初受宠若惊,赶紧起立敬礼,才接过纸杯。“谢谢政委,我那点儿小伤没事的,已经全好了。”
李政委笑吟吟的说:“坐坐,不用敬礼,坐下说。”
“是。”夏初点头。
董志刚在夏初另一边坐下,问道:“你怎么跑堤坝上来了?”
夏初有些尴尬,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把动机说明,只能说:“听肖腾说,您的冠心病犯了,我就过来看看,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董志刚本来满面春风的笑容堆在脸上,听见这话之后瞬间变脸,扭过头看肖腾,“就你多嘴!”
肖腾特无辜的垂首站在一侧,安静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队长,不怨肖班长,是我自己非要跟过来的。”说着,夏初的脸开始发烫,自觉的闭嘴不再说下去。
“我没事,老毛病了,吞两片药就没事了。”董大队长哈哈笑着,以此证明自己的健壮体魄。
夏初笑着不接话,打开药箱,看见了躺在角落里的胃药,愣了一下,随即又很快调整心情,拿出听诊器放在桌子上。
李政委也跟着劝道:“老董啊,夏大夫这么远跑过来不容易,你又不肯回去,就简单检查一下吧。”
董大队长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说:“检查什么,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的很,肖腾我药呢,给我倒杯水把药吃了。”说完,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香烟,熟练的拿出一支,正准备点燃,夏初眼明手快一把把火机抢了过来。
“大队长,您应该知道,心脏病最忌讳的就是抽烟喝酒,这烟以后就彻底戒了吧,”接着把烟盒也拿走,递给了董志刚的警卫员,并且交代说:“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出现在大队长面前。”
警卫员利索的应道:“是,夏大夫。”
董志刚被抢了烟,面子有些挂不住,夏初虽然一直微笑,但是他看的出来夏初绝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董志刚忽然一本正经的说:“小夏,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面熟?”
“大队长,不用跟我套近乎。”
“不是套近乎,真的,像一个旧识,真的越看越像。”董志刚的表情特别的严肃认真。
夏初笑:“像吗?可能吧。”
“你父亲也姓夏吧?”
夏初觉得大队长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是真的很有趣。她姓夏,她爸当然也姓夏了,这难道还有疑问吗?夏初顺杆说:“既然像熟人,那我就更不能对您的健康不管不问了,待会儿您和我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李政委坐镇您还不放心?”
李政委也趁热打铁,劝他说:“小夏说的对,你回去吧。这洪水一个多月了,差不多也该消停了。”
“不行!”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不容许有任何反抗。但是也因为用力过猛,又扯动着他的胸口一阵闷痛。
夏初的功力不深,没办法把这位倔脾气的大老爷劝回去,只能一遍一遍的交代大队长的警卫员一些必须必须注意的事项,比如戒烟戒酒,比如饮食。
大队长和政委非要留夏初在大堤上吃午饭,夏初推托不了,就应下了。她走出帐篷四处看看,其实她在期盼能“偶遇”梁牧泽。按理说,特种大队的人不多,应该很容易找到他,可是她在帐篷外转悠半天也没看见他的影子。自己又拉不下脸面问别人,只能装作“参观”状,到处转转。
他,是不是有任务?是不是坐着皮艇在水中搜寻着未被解救的灾民?这么想着,夏初来到大堤边缘,眼前是一片浑浊的水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未被淹没的屋顶。那些一夜之间失去家园的人们,该有多么伤心?也许失去的不止是家园,还有家人。
大堤上的饭菜朴素到不能再朴素,战士们把自己的粮食都给了灾民,自己吃一些剩下的青菜和野菜。端着一碗大锅炖白菜,夏初的眼睛越来越酸涩。这些日日把国家把心上的年轻人们,这些为了国家和人民丝毫不顾及自我安危的年轻人们,吃的却是这样的粗淡。
“小夏,粗茶淡饭,你凑合着吃啊。”李政委看出了夏初的不对劲,以为她会嫌弃。
夏初摇头,“政委,你多想了。我是感动,因为有了你们,我们的生活才能安然无恙,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总之,谢谢你们!”说完放下碗筷,站起来,对着在场的所有战士军官,庄严的敬礼,久久没有放下。
饭后,肖腾开始准备车子夏初送回医疗队。这一刻,她仍然不知道梁牧泽在哪儿。夏初将药箱抱在怀里,来来回回的摩挲着。终是忍不住,上了车之后问肖腾说:“梁……营长不在吗?”
“营长?他出任务了。”倒车的肖腾专心看着车后,漫不经心的回答了夏初的问题。
“哦。”夏初点头,果然被她猜中了。
看不见他是一定的,但是至少夏初可以肯定他很健康很安全,还能出任务,这就很好。打开药箱,把早已准备好的胃药拿出来。知道他的胃不好,他们走的又太匆忙,她根本没时间准备,这回来之前她特地从药房拿了胃药。
肖腾倒好车子,换好档位准备出发。夏初终于下了决心,把胃药交给肖腾,拜托他转交给梁牧泽。夏初没敢看肖腾的表情,收回眼光目视前方。
肖腾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夏初觉得更囧了!
车子开始行驶,夏初听见后面有些噪杂的声音,出于好奇心,她转头往后看。水面上出现数十个皮艇,隐约看见一些人影,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但是她能确定,那个首先爬上堤坝的男人,是梁牧泽无疑!
手脚很利索,背影很健硕。夏初看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有些欣喜,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次她终于可以安心了。
夏初从抗洪前线回来后,接着两周洪水渐渐没有之前那么凶猛,电视新闻依然滚动播出有关洪水的即时消息,夏初依旧很关注。
最近几天,新闻宣布,抗洪部队开始陆续撤离,一些部队要留下来帮助灾民灾后重建。不管梁牧泽他们部队是不是会继续留守,但是洪水过去了,危险没有了,夏初就放心了。小欢畅的夏初把二喵一个上抛扔了出去,空中的二喵一脸惊恐,毛都竖了起来,叫声也变得惨兮兮。
第四章每天只想念你一次
时间已经无声无息的滑入九月,G市的温度仍然高居不下,这样的南方高温气候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像往常一样,夏初不用值夜班,按时下班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喊自己的名字。夏初不明所以的回头,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深色保时捷,一位颇为靓丽高挑的女子从车里下来,墨镜几乎把她巴掌大的小脸遮住了一半。她望着夏初含笑款款走近,皮肤白皙,嘴角上调,红唇齿白,声音清亮:“夏初,你好。”
“你好。”夏初微笑着回应。可是此人是谁?按说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果曾有接触,她肯定会记得很清楚的。所以夏初再三确定,她们真的不曾见过。可是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在夏初面前站定,摘下眼镜,“我是梁韶雪,梁牧泽的妹妹!”
夏初觉得很吃惊,梁牧泽的妹妹竟然会认识自己!而她没想到,梁牧泽那个“糙”人,竟还有一位这么水灵可人的妹妹。
随着梁韶雪下车的那男子,样貌英俊、气质儒雅,耀眼的一如正午时分的艳阳,笑的特别灿烂,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夏初的一身军绿的英气,混着落落大方的美丽,如数落在他眼里。
“你好,裴俞。”那人伸出手大方的自我介绍。
夏初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裴俞?当初她和米谷在夜总会,多亏了他帮她们解围。只是她不确定他会不会认出自己?她希望最好不要!其实她还是非常感激他的,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你好,夏初。”夏初礼貌的微笑。
“这位裴先生是我朋友,恰好在飞机上遇到的,下了飞机便送我过来,”梁韶雪对着夏初说,跟着她拍了拍裴俞的肩膀,弯着眼角笑:“送佛送到西,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裴俞笑说:“我陪你等半天,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梁韶雪闻言挑眉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我不给你机会。”说完,揽着夏初的肩膀走进小区。
裴俞手中摆弄着车钥匙,并没有马上离开,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窈窕身影,嘴角的笑容一分未减。
梁韶雪边走边回头看,真不该图一时方便搭裴俞的顺风车,他如果盯上夏初,她可怎么向梁牧泽交代?
梁韶雪不像梁牧泽,她的性格开朗,非常健谈,一路上多亏她一直说话,才避免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无话可说的尴尬。
梁韶雪说:“我哥一定没跟你提起我吧?”
夏初笑笑,把梁韶雪迎进家里,“我们很少有机会见面。”
梁韶雪认同的点头:“嗯,他是挺能忙活的,长年累月的不着家吧?”
“他都是在部队,不怎么回来,喝茶还凉白开?或者饮料?”
“水就成,”梁韶雪在客厅转了转,四处看看,“别说,这房子还真不错,给我哥真的可惜了。”
夏初没有接话,把水杯递给梁韶雪。
梁韶雪看着夏初脸颊红红的样子,就笑嘻嘻的说:“不过,正好你可以住,比让他住强多了。”说话时,梁韶雪撇了撇嘴角,模样煞是可爱。
夏初和梁韶雪在沙发边坐下,见到生人就好奇的二喵走到梁韶雪脚边,屁股一沉坐了下来,如玻璃球般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梁韶雪也注意到了二喵,惊艳的叫着:“你养的猫咪啊?好可爱哦,折耳猫?”
“嗯,高地折耳。”
梁韶雪征求意见道:“我可以抱抱它吗?”
“当然。”
梁韶雪俯身抱起肉乎乎的二喵,它真的好乖,一点儿也没有挣扎,温顺的极了。梁韶雪抱着它放在自己腿上,摸着它的小脑袋,“好漂亮,小小的,叫什么名字?”
“二喵。”
梁韶雪眼睛一亮,笑容越发灿烂:“二喵?哈哈哈,这名字好,我喜欢!”
夏初看着梁韶雪对二喵爱不释手的样子,笑容也越来越深。
梁韶雪逗弄着猫咪,忽然问:“我哥知道你养猫吗?”
夏初点头,“知道。”
“不反对?”梁韶雪有些不可思议。
反对?夏初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吧,他只是说不要家里有二喵的毛毛和粪便之类的。而后来,他们相处很好啊。
梁韶雪顿觉实在是不可思议,吃惊的张大着嘴巴,一副要吞鸭蛋的样子,有些结巴的说:“他他他同意养猫?”
夏初轻咳了一下,觉得再说下去会有暧昧之嫌,索性站起来问道:“你也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
梁韶雪忽闪着大眼睛说:“天儿这么热,就别出去了吧,你会做饭吗?不会的话我给你做饭也行,但是你别嫌弃啊。”
“那就在家里吃好了,你坐飞机来的吧?一定很累,我做饭就好。”
“谢谢!”梁韶雪双眼完成月牙,对着夏初笑。
夏初换掉军装,做了简单的晚饭,煮了粥。两个人顶着西下的夕阳,一起吃了晚饭。
梁韶雪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大妞,话痨子一个,而且自来熟,和夏初特别有话说。从生活工作,聊到喜好乐趣。她说,梁牧泽看起来道貌岸然不爱说话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打小就这样,肚子里憋着不少坏呢,惹着他算是完了。
经过梁韶雪,夏初知道他们俩是堂兄妹,家里梁韶雪排最小,看她说话眉飞色舞的幸福模样,就知道在家是个及其受宠的孩子。可是她并没有被宠的无法无天,很好接触并且善解人意。
梁韶雪还说,她本来要去香港工作,途径G市。夏初觉得不对劲儿,她从京城直接坐飞机飞香港就好,干吗还拐G市一趟?夏初抬起头,正对上梁韶雪一双笑意浓浓的眼睛盯着自己,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
被盯着的夏初笑有些尴尬:“怎么了?”
梁韶雪放下筷子,单手拖着下巴说:“没想到你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夏初心说,还不都是被你哥逼出来的。
梁韶雪特别羡慕的说:“你穿军装的样子真好看,好羡慕。”
夏初礼貌的笑:“谢谢。”
“其实,我觉得吧,”梁韶雪放下胳膊,一脸认真的说:“你跟我哥真的挺配的。”
“吧嗒”一声,夏初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夏初收拾了主卧,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梁韶雪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东铺铺,西拽拽。
终于收拾完毕,夏初站在床边宣布:“行了,今晚你就住这里吧。”
梁韶雪问:“那你呢?”
“我住隔壁。”
“哦。”梁韶雪点头。这时,她又被床头柜上一摞书吸引住了目光,拿起来翻看着:“这漫画是?”
“我的,你要看吗?”
梁韶雪重复着问:“你的?”
“对啊,”夏初回答,察觉出不对赶紧赶紧解释说:“你哥他、他借我的漫画,嗯。”
“他……还看漫画?奔三的人了还看漫画?”梁韶雪不可思议,用手比划着继续说:“每天脸一拉这么长,还看漫画?”
夏初无言以对。她总觉得,梁韶雪不是单纯来住一晚,更像是来探路的。难不成,所有人都觉得她和梁牧泽应该、必须有什么吗?
“夏初。”梁韶雪忽然拉住夏初的手,很严肃、很认真的叫她的名字。
夏初立刻心生警惕,“怎么?”
梁韶雪语重心长道:“我哥,很多地方都不足,以后还要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洪水在身后翻着波浪,怒吼叫嚣着,眼看就要涌上大堤,夏初想跑,可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步子。眼看洪水就要将她扑倒,夏初想,完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就在这时,一双上帝之手从天而降,一个用力把她拉到空中,刚刚待过的地方被洪水无情淹没。对她伸出救援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梁牧泽,是一个月未见的梁牧泽。
他们看着彼此,她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闪烁的光彩,在他脸上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夏初怕自己被他扔下去,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顺着他往上看,居然看见他一只手抓着一根很粗的藤条,正想感叹他的力大无比,自己却还是被扔了出去。
下意识自我保护的夏初,看见什么抓什么,可是为什么从眼前越过的都是些刺刺的藤蔓植物?眼看就要摔下去的时候,又有人接住她,才让她免于重摔的下场。她想,这回救她的人一定还是梁牧泽,结果正眼看过去,居然……居然是只大猩猩!浑身的黑毛毛,长大着嘴巴,口水眼看就要滴落在她的脸上……
“啊……啊……”夏初尖叫着,拼命挥舞着胳膊,企图把那个黑猩猩赶走。
在床上一通乱扑腾的夏初,没有意外的从床上滚到地上。一瞬间的失重和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夏初扒着床边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清自己的房间,看见床上与她对视的二喵,听见二喵软绵绵的叫声,夏初轻轻掐了二喵一下,二喵痛叫了一声迅速跑开。夏初才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只是做梦。”
夏初费力的翻上床,趴在床中央,听见不知被扔在哪个角落里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找了半天才把手机从被子下翻出来,看见屏幕上那三个硕大的字体,夏初瞬间无比清醒。
手机在她手中继续震动着,夏初平复着过于激动的心情,清清嗓子,确保声音没有刚睡醒时的沙哑,深呼吸之后,才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夏初把听筒放在耳边,屏住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然而却一直没有声音。夏初拿开手机看了看,确定仍在通话中,她再度把手机放置耳边,依然没有声音。
夏初咬了咬唇,试探着出声:“喂?”
“睡醒了?”
那一声轻问,熟悉的声音轻而易举的撞破夏初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在心湖震起一圈圈涟漪。夏初的脸红了,她非常庆幸这只是个电话,而不是面对着面。
夏初轻咬着下唇轻“嗯”了一声,“回来了吗?”
梁牧泽答:“夜里到的。”
“哦。”
梁牧泽继续说:“药我收到了。”
“哦。”夏初努力维持声音平静,然而她的确紧张,右手缠着被子一角,把食指缠的紧紧的。
“谢谢。”
“不用客气。”被角越缠越紧,血液快要不流通的时候,夏初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被角。看着自己已经发紫的食指,夏初怨念不已。
“怎么?”察觉出异样的梁牧泽问道。
夏初连忙回答:“没事,呵呵,没事。”
梁牧泽说:“小雪来了是吧?”
小雪?小雪是谁?还叫这么亲热!夏初猛然记起昨天晚上他妹妹来了,那姑娘不就是小雪?!夏初把手握成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夏初,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她没大没小惯了,说话也随意,如果说了什么你不要介意,她没有恶意。”
夏初继续扮淑女状:“好,我知道。”
梁牧泽的声音里有了淡淡的笑意:“夏初,你是不是没睡醒?”
“没有啊。”夏初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八度,并且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很清醒。
梁牧泽的笑意更重:“你该上班了。”
上班?夏初的心里一阵哆嗦,拿开手机,看见7:31这几个血淋淋的数字挂在屏幕上方,夏初的火气蹭就上去了,抓着电话就吼:“你怎么不早说?”没给梁牧泽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掉电话冲出房间。
等夏初洗漱完毕,才看见穿着T恤和短裤的梁韶雪站在沙发前连站立瑜伽。看来,他们这一家都有不赖床的好习惯,这与她的习惯完全不同,有了假日她恨不得一整天都躺床上不起来。
夏初刚想过去和梁韶雪说话,只见她拿起茶几上震动的电话,甩甩头发掐着腰对着听筒说:“呦,抗洪英雄胜利胜利归来啦?您说我怎么这么会挑时间,前脚到G市,你们后脚就班师回朝,早知道这样我早早就过来了,那个洪灾什么的也能早点儿过去。刚住一天就开始撵人了?抠门!行了别说了,再说我真住这儿不走了。我和夏初我们俩住,回头就给我小婶打电话。就死皮赖脸怎么了?不满你飞过来打我呀!”
梁韶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弯弯,清脆的声音夹着笑,故意和梁牧泽对着干,他说东,她偏要往西。夏初闪回房间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梁韶雪端了一杯牛奶给她。
夏初一愣,随即接过牛奶道了声谢。梁韶雪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我哥说你快迟到了,所以命令我给你热杯牛奶。
夏初拿着牛奶杯低头走开,不想让梁韶雪看到自己红着的脸。梁韶雪却跟上她,歪着头故意的问:“脸红啦?”
“没、没有。”夏初别开脸,一口气把整杯牛奶喝光光,抱起二喵放在梁韶雪怀里说:“记得给它喂食,出门的话就吧它放在宠物中心,小区里有标识牌,顺着走就行。”
她的语速很快,梁韶雪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二喵和被重重关上的大门,回想着夏初的话,喃喃自语:“喂猫食……宠物中心……我变身保姆了?还是猫保姆!”
梁牧泽的部队连夜赶回,大队特许了一天假,不用出操、不用训练,可以外出。这些被圈了一个多月的大小伙子们,碰着假日,争先恐后的请假外出,脸上的笑容比往前多了份轻松自然,也多了一份激动兴奋之色。
梁牧泽开着车从大队出来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里除了他开着车,另外还有十个人!
副驾驶坐了两个,后排六个,越野的后备箱和前车厢是连在一起的,把挡板放下之后,又塞了两个!
原本独自外出的梁牧泽开着车到大队门口,正碰见肖腾他们一行人,看见梁牧泽,一个个眼睛跟狼似的泛着绿光,千等万等就等梁牧泽一句话。
梁牧泽刚点头,那些大孩子们就像恶狼附身一样,争先恐后往车上窜,生怕把自己落下。几乎是瞬间,十个人就把车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该庆幸的是这是军车,超载没人查,闯红灯也没人敢拦。梁牧泽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开着一辆严重超载的越野招摇过市,一路平安,畅通无阻。
夏初下班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换了鞋子就看见梁韶雪抱着二喵捧着零食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夏初她显然很开心,瞬间移动到夏初面前,咧着嘴巴笑说:“你回来了,真好,我哥也回来了。”
夏初一愣:“你哥?”
梁韶雪点头:“是啊,梁牧泽呗。”
夏初偏着脑袋,隔着梁韶雪往客厅里张望,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梁韶雪把两颗车厘子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说:“别看了,他出去办点儿事,一会儿回来请我吃饭。”
“是吗?”夏初强装着很镇定,接过二喵抱在怀里。二喵亲切的蹭她的脖子,相处这么久了,夏初依旧不能习惯二喵的毛毛,蹭来蹭去总是痒痒的让她想笑。
“也请你,甭不开心。”梁韶雪贼兮兮的笑着,碰了碰夏初的胳膊。
夏初手一抖,捏疼了二喵,它毫不吝啬的惨叫一声。
趁着梁牧泽还没回来的空荡,夏初和梁韶雪并排盘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桶冰淇淋,梁韶雪开始狂讲梁牧泽。讲他小时候如何调皮捣蛋,讲他闷骚一肚子坏水,讲他名字本该叫梁韶泽。
梁韶雪说:“四哥是我小叔的独子。”
夏初噙着勺子眨眼:“小叔?那你是谁生的?你不才是最小的吗?”
“我当然是我爸妈生的了,我家我最小,有俩亲哥呢,我爸是梁家老大,哈哈!”梁韶雪笑的特别张狂,其实换成谁不得意呢?一家子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宠着她一个。
“小叔在我爷爷眼中是最不着调的一个,不从政也不从军,自己做生意发家致富。我们这一辈全是梁韶什么,比如我叫梁韶雪,我三哥叫梁韶宇。小叔觉得叫多了,忒俗,就给他儿子把韶改成牧。不过我觉得牧比韶好听,你觉得呢?”
夏初笑着说:“都挺好,不过你们的名字应该都是爷爷给取得吧,把韶改成牧,爷爷同意吗?”
梁韶雪着重的说:“当然不同意,但是我爸说小叔从小就不听话,爷爷早就习惯了吧。”
夏初点点头,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冰淇淋。
“梁牧泽倒是很听话哦,本本分分的考上了军校,进了部队,一提起梁牧泽,爷爷甭提多高兴了,倒是小叔啊,后继无人喽!”梁韶雪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
夏初翻着杂志,继续点头。
梁韶雪说:“以前还想着,如果我哥能找个普通人做媳妇儿,或许帮他继承家业,”梁韶雪偏头打量着夏初,见她没反应便继续说:“现在看来嘛,无所谓啦,找个军人也不错,挺配呢,你说你夏初?”
“嗯,”夏初点头,眯着眼睛笑,“挺好,都挺好。”
“看把你乐的,眼睛找不到了!”
夏初收了笑脸:“难不成让我哭吗?”
“哭什么?多高兴的事儿啊,”梁韶雪放下冰淇淋,伸个懒腰站起来,“说起来,我已经两年没见着我哥了。”
“这么久吗?”
梁韶雪皱皱眉头,惆怅的说:“是啊。”
夏初说:“特种大队,是跟其他部队不太一样……”
“好几次从G市过,都是准备去看他,可是他不解风情每次都说,”梁韶雪学着梁牧泽的冰山脸,沉着声音:“忙,没空,以后再说。”
夏初也酸溜溜的说:“人家是大忙人。”
“什么嘛,国家领导人都没他这样的。亲妹妹啊,说不见就不见。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了,居然要请我吃饭。不过他确实比以前瘦了,上午看到他,觉得他没以前帅了。”
上午?莫非他已经回来过了?难怪夏初觉得这屋子怪怪的。
梁韶雪忽然坐到夏初旁边,挽着夏初的胳膊特亲昵的说:“你知道吗,我哥以前特好看,细皮嫩肉的,回头你跟着他上京,我给你看他穿开裆裤的照片,真的特别萌特别可爱,真后悔没生他前面,要不然我就能天天捏他小脸,粉粉的肉嘟嘟的,比现在好看去了!”
“小雪,你后悔顶什么用?”夏初呵呵干笑着。那是你爹妈没给你挑好时辰。
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梁牧泽回来了。梁韶雪嗔他:“您老当自个是新闻联播啊,还掐着点儿回来。”
“吃饭了吗?”梁牧泽问道。
“你早上说请吃饭的,怎么?一天没到头就反悔啊?不带这样的。”梁韶雪撇着一口京片子,嚷嚷着不乐意。
梁牧泽看看墙上的挂钟:“行吧,等着,我给你做。”
“不是请吗?怎么变你做了?四少爷,您说要请我吃饭的,害的我连午饭都是随便凑合,现在好了,改面条了,您可真行。”
“怎么那么多废话,到底吃不吃?”梁牧泽黑着脸说。
“吃。”
吃了鳖的梁韶雪一脸不乐意的坐回沙发,巴掌大的小脸耷拉着,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着什么。夏初安慰她几句,也跟着梁牧泽进厨房了。
夏初实在不敢恭维梁牧泽的手艺,不把面条煮成面汤就算谢天谢地了。梁牧泽看见夏初进了厨房,没说话,但是显然,他很乐意她来帮忙。而夏初庆幸的是,还好这厨房面积够大,不然他这么大块头再加上她,恐怕会撒不开欢儿,说不定又有什么事儿发生呢。
梁营长从冰箱里找出面条放在案板上,夏初配合的拿出鸡蛋,和一些青菜。梁牧泽看了看她,“我去看过老太太了,这个月你不用去了。”
夏初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上个月我也没去。”
梁牧泽说:“下雨,没关系,老太太问起你了,她担心你的脚会留病根。”
夏初连忙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她我没事?”
“嗯。”梁牧泽抱臂站在厨房中间,看着夏初洗菜、切菜、打鸡蛋,这根本就不是他做饭,夏初成了活脱脱的使唤丫头。
夏初摆弄着青菜,试探的问:“你……今天在家住吗?”
“不,吃完晚饭回去。”
“哦,”夏初暗自缓了口气,接了半锅水放在炉子上,背对着梁牧泽轻声应着,“那你吃完饭赶紧走吧。”
“夏初,你在赶我吗?”梁牧泽似是往夏初又迈了一步,声音就她头顶炸开,声音不大,但是他的声音似是装了电波,一字一句都能让夏初的心跟着波动。
“没、没有。”夏初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至于脸红……这个真的无能为力了。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沉默、沉默……夏初轻轻的深呼吸,叫他的名字:“梁牧泽。”
“嗯。”
“不做饭的出去行吗?”
梁牧泽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行。”
夏初握了握出了汗的手心,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梁牧泽就站在她身后,她的心情根本没办法平静。
“让小雪知道这面不是我煮的,你耳朵等着被攻击吧。”
夏初没好气的嘟囔:“你不做饭,关我什么事儿?”
“她会不停的问,”梁牧泽停了下来,扯动嘴角轻笑着,声音里夹着笑意,“夏初你猜她会问什么?”
“不知道。”夏初闷闷的说。
梁牧泽说:“比如问,你们什么关系,用你来帮忙?或者……”
夏初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鼓足勇气转身仰着头直视他。他的眼角弯弯,闪着光彩,就像在梦里看到的一样。对,梦里他把她给扔了,还扔给一只大猩猩,太可恶了,不能原谅!夏初推开他,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心情很好是吗?”
梁牧泽抿着嘴角,微眯着双眼点头。
夏初把一盘青菜塞到他手里,也眯着眼睛,笑的特别妖媚,软软的声音说:“自己做,小雪说,她要四菜一汤。”
晚饭果断没有四菜一汤,一人一碗煮烂的汤面而已,对梁韶雪来说,这碗面是她从小到大最难吃的一碗。她觉得,部队里的人会做饭应该很正常的吧,他们经常有什么野外训练演习,不会做饭难道饿死吗?
梁韶雪在G市住了三天,依依不舍的和夏初挥别。香港有一个宣传活动需要她参加,她已经在G市耽误了好几天,主办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她尽快赶到,终于到了不能再拖地步。几天的相处,梁韶雪已经把夏初视为知己好朋友,并且放了话说,如果梁牧泽敢欺负夏初,他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他。
梁牧泽回到部队之后,又一次没了音讯。夏初知道,他们没什么理由需要保持联系,本来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他做他的特种兵,她做她的小军医。可是尽管如此,这么想着,夏初还是有些失落。
夏初整理好心情,尽心尽力的工作,偶尔逗逗猫咪,忙碌一点、累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半个月前,VIP病房住进来一位老先生,夏初听护士们说这位老人来头不小,是个商人,和政界权贵走的非常近,有钱又有势,所以医院和科室领导对这个病人都非常重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后来夏初辗转得知,原来这位老人就是裴氏企业的董事长。
裴氏是G市赫赫有名的地产集团,在全国内都声名鹤立,这位裴氏企业董事长已经连续多年登上内地富豪榜前十名,当真是来头不小。而裴俞,正是裴董事长宠爱有加的孙子。
夏初得知这个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米谷的采访是不是有戏了?可是再转念一想,人家爷爷生着病,那会有心情接受采访?更何况,自己是医生,保护病患隐私与身份是最基本的义务。
得知裴老先生的身份之后,夏初见过裴俞几次,他显然只记得自己是梁韶雪的朋友,每次见面都会友好的打招呼,问一些有关裴董事长身体方面的问题。他几乎每一天都来医院报道,但总是来去匆匆。
这天晚上,轮到夏初值夜班,晚上例行的查房,夏初和丁主任一起进入裴董事长的病房,他的女儿在照顾他。四十多岁的贵妇人,皮肤保养的非常好,完全看不出年纪,即使是陪床,她的衣着依旧很讲究。看见了医生进来,很和善的微笑,向医生讲老人的情况。夏初站在医生身后,竖着耳朵听着,手里翻着病例表。
“嗨,夏初。”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夏初耳边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叫出声来。夏初扭过头,看见一位笑的特别灿烂的男子。
今天的裴俞不同于往日的西装革履,穿着休闲T恤,整个人看起来也轻松自在多了。他毫不吝啬的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看着夏初被吓到的惊恐状,似乎笑的更开心。
夏初定了定神儿,沉着的说:“裴先生,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
裴俞一脸无所谓的笑着,“我来送东西,夏大夫不要这么认真吧。”
和丁主任说着话的夫人看见来人,嗔道:“裴俞,爷爷休息了,当心吵醒爷爷。”
裴俞收起笑,越过夏初走到夫人面前,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茶几上,低声问“爷爷睡了吗?我进去看看。”说完,便走到里间门前,慢慢推开门缝,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夏初笑着说:“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夏初微笑:“没事。”
裴俞在医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稳重又温和,十分有礼貌,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特级病房的护士们奉他为男神,每天以吸引男神目光为工作宗旨。
裴俞隔三差五会让人准备精致小点心送给科室的每一位医生,但都会额外给夏初一些不常见到的小玩意儿。其实夏初是个非常慢热的人,不太会和陌生人相处,面对着面不知道说什么,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米谷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裴董事长住院的消息,打电话给夏初,拜托她帮忙。夏初无奈极了,同电话彼端的米谷说:“拜托小姐,我是医生,我安排记者来采访我的病人,我是还不是不打算在医院混下去了?”
米谷正声说:“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我不是要采访你的病人,而是采访病人的孙子;其次,我怎么会去医院呢?我只是想让你给我通风报信,裴俞什么时候到医院,你就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守在医院门口等着他出来,这总没问题吧?”
夏初开始疑惑于米谷的工作:“什么时候你也变成狗仔了?”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裴先生这么难约?”米谷哀嚎,她也不想的啊!可是,见到面都难,还怎么谈采访?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手段。
夏初最终没能挨得住米谷的软磨硬泡,答应帮她。按照米谷的计划,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是当晚裴俞竟然住在医院,守了老爷子一整夜。老爷子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裴俞唯独陪了这一天床,人算不如天算,米谷又一次扑了空,哭都哭不出来。
夏初实在是不忍心好朋友这么为难,一直琢磨想个办法帮她。虽然她和裴俞有点儿交集,可是提出要他接受米谷的采访,似乎不太合适。夏初想了又想,决定请裴俞吃饭,投桃报李,他送了她不少小礼物,她应该有所回馈。
其实请客这事儿很难开口的,夏初不停给自己打气,终于在三天之后,提出了这个请求。那天丁主任让夏初去病房送药,除了裴老先生之外,只有裴俞自己在,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夏初咬着牙下定决定,终于开了口。裴俞似乎心情很好,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他站了起来,笑着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如何?”
夏初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那、那裴先生想吃什么?”
裴俞不答反问:“你几点下班?我等你。”
“好。”约好了吃饭的事情,夏初逃似得离开病房,当即又后悔了,一想到要和一个可以算作陌生人的男人面对面吃饭,她就觉得为难,真的是说不出的尴尬!不管这次能不能成,米谷,你可要好好犒劳我才行。夏初这样想着都是为了帮助米谷,心才能坚定下来。
裴俞选的地方让夏初看着招牌就想流泪,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负担,一顿饭吃掉一个月的薪水真的不是梦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一进门,餐厅经理便迎上来,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裴先生。”跟着便将他们领到一处视野绝佳的好位置,整个城市的夜景悉数脚下。
裴俞非常绅士的替夏初拉开椅子,夏初微笑着道谢。她瞥到了裴俞放在椅背上的双手,手指干净修长,有些像梁牧泽,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一张脸庞。他的手拉过她、抱过她,甚至给二喵洗澡,他的手指骨节更分明,修长有力,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是一双枪法神准之手。
“在想什么?”
温润的声音打乱夏初的思绪,夏初抬眸看见了裴俞英俊的脸,摇摇头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
夏初自小跟在父母身边见过不少大场面,法国菜也不是第一次吃,法语也懂一点儿,但是今天毕竟是自己做东,点菜什么的当然要以裴俞为先。
裴俞点了红酒,吩咐上菜,侍者走开后,夏初觉得直接切入主题有些不合适,可是又实在想不出要和裴俞谈点儿什么,只能不停的喝水。
裴俞的话也不多,神情温润,笑意浅浅。偶尔抬眸看向她,她粉红的脸颊、水润的双眸,红唇齿白,惹人生怜。没想到她是军人,更没想到她是医生,军医大的博士,手拿手术刀,救死扶伤。想至此,裴俞的笑意更浓。
裴俞说:“其实,你长得有点儿像我一位故人。”
夏初:“是吗?好巧啊。”
裴俞说:“所以你不要喊我裴先生,叫我裴俞就好。”
夏初抿唇努力微笑,手指触到水杯,拿起来又是不停的喝水。
夏初不得不承认,虽然裴俞话不多,但绝对是聊天小能手,能恰到好处的避免了相对无言的尴尬,也不会触及隐私。
随着头盘、主菜陆续上桌,夏初还是没想好怎么提采访的事情,裴俞倒是提起了梁韶雪,他并没有问夏初和梁韶雪的交情,只是说自己和梁韶雪的三哥生意上有些往来,和梁家走的比较近。
所以说,裴俞有可能也认识梁牧泽咯?夏初这样想着,猛然发现任何所见所闻都能让她想到梁牧泽,当真是中毒了吗?
“夏初?”
惊闻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闻声抬头,看到裴俞嘴角噙笑的样子,听到他问:“有什么心事吗?或者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没想到裴俞的眼光竟这样毒,也或许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夏初尴尬的笑了笑,放下刀叉,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说:“其实今天请裴先生吃饭,真的有一点事情。”
“哦?说来听听。”裴俞端起酒杯,晃了晃。
“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在S市电视台,一直想要给裴先生做个专访,想必裴先生有所耳闻,她预约过很多次,要不就临时改了行程,要不就根本约不上。其实我也觉得提出这个请求挺不合适的。”夏初停了下来,因为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明知道不合适但还是这么做了,无论如何也圆不下去了。
裴俞眉心微蹙似是在回忆,“米小姐?”
“你知道?”夏初有些微讶,既然连米谷名字都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接受采访呢?
裴俞笑了笑:“就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位朋友?”
夏初一下子就懵了,许久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所以他和梁韶雪一起出现,包括后来在医院见面,他一直都知道,也都记得,可这么久了居然从未提过,真是太……居心叵测了!
这顿饭如此昂贵,吃的夏初也是如此心塞,结账时,却被告知裴俞已经买了单,这让她更觉得不舒服。裴俞这个人,深不可测可见一斑,以后还是尽可能的离他远一点吧。
回到家后,夏初给二喵洗澡,洗着洗着就跑神了,喃喃自语道:“二喵,梁牧泽走了快一个月了,没打过一个电话。他应该很忙的吧。”
“喵喵。”
她撩起水洒在二喵身上,“二喵,我想回家,但是,”夏初拎出湿答答的二喵,举在眼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夏初转着眼珠子,声音小小的说:“不如,把你送到梁牧泽哪儿?”
二喵抖抖身子,甩了夏初一身的水。夏初马上变脸,一抬手把它扔进水里:“大色猫,有这么兴奋吗你?想去?偏不让你去!偏不偏不!”一捧一捧的水劈头盖脸浇在二喵头上,二喵特可怜的扒着澡盆子想往外爬,却被夏初狠心的一把捞回来又一捧水泼脑袋上。
这天之后,医院里便有了夏初和裴俞的传闻,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了他们一起吃饭的消息,立刻被演化出好多个版本,在医院不胫而走。有的说贵公子看上了夏初,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有的说是夏初借职务之便接近贵公子。这些传闻很快就传到了夏初耳朵里,让她哭笑不得。难道单纯的吃一顿饭都不行?必须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暧昧才能一起吃饭?
的确,他们并不是平白无故的一起吃饭,她是有求于裴俞才主动请他吃饭的,但是这番解释她不打算说,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说不定会越描越黑。对这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时间会是最好的证明。
十一国庆后,大军区军事演习即将拉开帷幕。这次的演习规模很大,由G和N两个大军区参加,包括了海陆空三军。G军区代号是蓝军,N军区代号为红军。
特种部队在每次的军事演习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G军区的陆军特种大队,更是名震各大军区,N军区为了防范这支传说中无孔不入的部队,在各驻扎营地方圆百里以内都设立了严密的关卡。
夜幕降临,蓝军某驻扎营地一片宁静。军事演习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夜色中,二十四个身材高大的战士在营前集合。脸上涂着伪装油彩,身背巨大背囊扛着枪,全副武装等待命令下达。
“今晚的任务,不用我说大家都很清楚,”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他们对面,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从薄唇缓缓吐出,在空旷的大地上掷地有声,“如果不幸被俘,撕下袖章,退出演习。”
“宁死不做俘虏。”二十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嘹亮的声音划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注定了,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这时,一个战士跑过来,对着梁牧泽敬礼:“报告,飞机准备好了。”
“准备出发。”
“是。”
夏初他们医院作为蓝军的战后医院,要做好充分的医疗保证。虽然只是演习不是真的战争,不会有伤亡,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派遣医生前往前线。每个科室推荐两位大夫,夏初不幸中选。
医生们都不爱参加这种演习,虽然天气不热,可是要在深山老林中待十天半个月,那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夏初是新人,没背景没关系,科室主任一纸命令就把她给派到前线去了。大家还安慰夏初说:“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吃点儿苦,没坏处的。”
医疗队坐着伪装大卡,趁着夜色进入蓝军后方根据地。虽然演习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没开始却胜似开始,这个时候如果端掉对方的医疗队,也没有人会斥责红军的不是,战争面前没有早晚、没有对错,抓到就是抓到。“演习还没有开始”这类的话最好不要说出口,战争也不是在双方商定好的时间爆发的。
军用卡车走在绵延崎岖的山路上,连条正儿八经的公路都没有,全是崎岖的小路,尤其是坐在这么一辆军用大卡上,没什么减震效果,夏初整个人几乎要被晃散架一样,难怪大家都不愿意来呢。
有飞机从她们头顶越过,虽然噪音很小,但还是能听见。夏初已经习惯了,夜路走了这么久,这已经不知道是她们遇见的第几驾飞机了。
梁牧泽带着手下二十多号人,乘着飞机悄悄潜入红军阵地。演习开始前,有飞机来往运送物品这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们趁着这个时候过来是个绝好时机。
红军对蓝军特种大队的防卫太森严,他们没办法经过陆路进攻,只能选飞机,而红军的雷达会扫描到他们的飞机,所以接下来才是最最重要的。
特种大队有一批主修高级计算机的军官,复制红军的电台波段到这架飞机,当红军的雷达发现时,会主动标示出是红军自己的飞机,并且可以通过对讲机讲明自己红军的身份。驾驶舱里伪装经验丰富的战士们,轻而易举将红军指挥中心的军人忽悠上钩,自如的飞入红军领地。
梁牧泽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看看时间,端正坐好面对大家说:“时间差不多了,背好伞包,准备跳伞。我带A组,B组跟着何进,今晚有风有雾,落地之后要尽快确定位置,先从最近的目标开始,可以分头行动。记住,不准明火,不准使用任何电子导航设备,必要的时候,切断电台。如果被俘,”梁牧泽停了一下,环视着看了一圈,大家抹着油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眼睛闪着坚毅的光彩。梁牧泽拍了拍自己的右臂,上面贴着蓝军的袖章:“撕下袖章,都明白了吗?”
大家异口同声道:“明白。”
飞机打开舱门,大家有序的一个一个跳下。特种大队的目标,不仅可以在陆地上作战,还要能上天、能下水,飞机坦克大炮计算机操作,一样都不能落下。新时代的特种军人,更是要全面发展。
在这个阶段,各部队重要火力已经陆续开往前线准备作战。蓝军派出的这两个突击小分队的目标就是深入敌后,严重打击红军的各部队驻扎根据地,让前方作战部队失去主心骨,方寸大乱,这将对蓝军的正面攻击非常有利。
但是进入敌后作战,一切高端作战设备必须全部杜绝,只能采取最原始的作战方案,要徒步行军,用指北针辨别方向,用山地地图等等,以避免红军无孔不入的侦查。
敌后作战不仅考验了战士们的作战能力,也考验着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的耐力。可能未来的数十天之内没有办法睡觉,只能以作战粮食充饥,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躲避侦查。
A组在着陆后10分钟内迅速集合完毕。梁牧泽看了看大家的精神状态和装备,吩咐田勇带着两个人一路向北,先行探路。其他人随后。
半个小时后,田勇喘着粗气的回来与他们会合,眼里闪着光彩:“营长,探出来了,前方十公里红军侦查团。”
梁牧泽想了一会儿,有些邪恶的挑了一下嘴角,询问似的说:“红军侦查团,去吗?”
田勇喘着气,吐了口唾沫说:“去,营长,干掉侦查团我们行军就轻松多了。”
“营长,得让他们知道蓝军特种大队不是摆设。”
“对,营长,端了狗屁侦查团,让他们牺牲在战争前。”
“就是,营长,不用考虑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但是主旨清晰明了,干丫的红军侦查团!
“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捣他们侦查团的同时,他们的特种大队也可能在攻击我们的侦查团。”梁牧泽一句话,问住了所有人,
一排长挠着后脑勺说:“营长,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当为咱们蓝军报仇了。”
“是啊营长。”大家纷纷附和。
梁牧泽很满意,大家的亢奋劲儿被彻底激起来了,只要保持冷静,这场战争他有保证完胜。他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来,伸伸懒腰,戴好头盔,宣布道:“徒步行军十公里,目标红军侦查团。”
战士们都很兴奋,刚张嘴要喊什么,梁牧泽早摸清他们的脾性,先一步制止,“大晚上的,在人家红军的地盘上都给我老实点儿,惊了鸟怎么办?老子还准备掏鸟蛋呢。”
战士们开始闷笑,得意又兴奋。
接近零点,梁牧泽带着他的小分队到达红军侦查团。每个人身上披着草编的伪装斗篷,匍匐在侦查团外的草丛里用狙击枪的远望镜观察着侦查团的动静。梁牧泽看准了放哨换岗时机,轻轻挥手,肖腾和另一个战士领命,兔子般轻盈的蹿出草丛。
两个人迈着无声的步子小心移到站岗的两个小战士身后,对视了一眼,同时从背后捂着战士的嘴巴,趁其不备,夺走他们的配枪。肖腾轻声在战士耳边说:“不好意思了兄弟,你阵亡了。”说完,撕掉他的红军袖章,宣布他牺牲。
肖腾他们两个把红军俘虏拉到一边,扒了他们的衣服自己换上,蓝军特种兵变成红军侦查兵。接着用皮带把两个人绑在树上,这些都是他们营长交给他的损招。
“那什么,我们也阵亡了,衣服也扒了,给我们松松绑行吗?”其中一个战士不死心的问。
肖腾一拍脑门,说:“哎呦,我还真忘了。得把你嘴堵上,难保待会儿你喊出声来,”和自己的战友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异口同声:“扒袜子!”
“别,可别兄弟!”
肖腾笑的特别欢实:“兄弟,放心,自产自销,没事。”
在肖腾两个人顺利打头阵下,A组十二个人鱼贯进入红军侦查团驻扎营地。大家分头行动,梁牧泽带着一班长和田勇三个人直奔侦查团主帐篷。用手帕沾了迷药,放倒了一通放哨战士,值班室的领导,是一个上校和两个中校,田勇用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对着他们扫射。
上校恼了,扯着嗓子喊:“你们干什么?演习还没开始呢。”
梁牧泽一手拎着步枪走过去,“首长,这是战争,你们阵亡了。”说完,毫不留情的撕掉了上校的袖章。
上校纵是一肚子火,却也无话可说,无可奈何。
一排长在指挥室的计算机里发现了好东西,整个红军阵地的军事分布图,包括各各部队的驻扎位置,甚至还有各各关卡的设立地点,巡逻时间等等。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在红军的阵地里来去自如。一排长在田勇的帮助下画了简要图,美滋滋的把简要图交给梁牧泽。走之前,还顺走了桌子上放着的几个苹果,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整个侦查团在睡梦中被蓝军特种大队的一个突击小分队灭了门。为了不吵醒大家的美梦,他们在每个帐篷前留下一句话:“实在不好意思,你们牺牲了。蓝军特种大队留。”
任务完成,A组在夜幕中并没有停下来休息,继续行军下一个目标。
在蓝军特种大队突击小分队的持续破坏中,战争正式打响。这个时候,红军已经损失了一个侦查团、某防化团、后勤物流中心和雷达站。
而红军的优势在于,他们空军的素质和设备都要优于蓝军,这正好成为了打击蓝军的突破口。一夕间,蓝军的某重要师部损失惨重。
演习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前方战事紧张,后方战地临时医院却一片祥和。演习战争,没有伤亡,战地医院如同摆设。无非就是一些伤风感冒、拉肚子上火之类的小毛病,再严重点儿就是骨折、脱臼,又或者哪个领导有旧疾,比如董志刚的心脏。
夏初每日很清闲,偶尔跟着医院的车子到各各部队走一走,送送药品之类的。她去过一次特种大队,留守的人不多,就连军医们也跟着出任务,特种大队要不要这么人尽其才啊?搞的连一个她认识的人都没有。再怎么说,她也曾在特种大队的家属院住了几个星期呢。
在这深山老林中,风景是不错,就是条件苦了点儿。无聊的夏初总在后悔,来的时候应该把二喵也一起带过来。为了不让可怜的二喵在她离开这段时间流落街头,她还专门到S市,把二喵托给米谷收养。也不知道多日不见,二喵会不会把她忘了?
“夏初,电话。”
正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夏初,有些愣怔。谁会往战地医院打电话?如果兰梓玉想找她,一定可以问出号码的,但是她出发前已经向兰梓玉坦白交代过了,自己要参加演习,相信自己老妈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她。那别人会是谁?夏初有些摸不着头脑。
顶着一脑袋问号接起电话,那边儿传来的声音,让夏初石化。好半天,才回答说:“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
裴俞在电话那头轻笑,答非所问的说:“夏初,过的好吗?”他的声音和梁牧泽不同,温暖如玉,而梁牧泽磁性深沉。
夏初说:“还好。”
裴俞怎么知道战地医院的电话?他真的只是商人这么见简单吗?想起了他春风和煦的样子,夏初迷惑了。想起那位满头银发的裴老先生,也许他们家真的和权利有不少牵扯。夏初再次肯定之前的想法,与他少接触为妙。
裴俞关心道:“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
裴俞说:“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夏初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礼貌,可是听起来却有淡淡的疏离。
裴俞在电话彼端低笑:“夏初,你是不是很忙?”
“嗯,是挺忙的。”夏初昧着良心说。
“那好吧,不打扰你了,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我会的。”夏初的心里,多少有些感动。毕竟多年来,除了父母家人,没有男人对她如此关心,梁牧泽也没有对她如此嘘寒问暖过。挂了电话的夏初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么又想到梁牧泽了?人家在前方冲锋陷阵,哪儿顾得上你啊?自作多情!
梁牧泽在前方战功显赫,名气都从前方传到夏初她们医院来了。年轻的护士医生们,她们之中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梁牧泽,但是据传说是位超级有范、特别帅气的特种少校,年轻有为。短短几日内,梁牧泽俨然已成为整个战地医院所有女性的心中偶像、梦中情人。
那些女人讨论梁牧泽的时候,夏初刚开始会觉得得意,因为那个人她认识。但是渐渐的,再听见她们讨论梁牧泽如何如何,她就觉得特别烦躁。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凑在一起,比三千只鸭子的威力还大。
演习进入第十天,蓝军特种部队突击A组不分白天黑夜的行军,累了就轮流趴在草丛中轮流休息,凌晨突袭,屡屡让红军措手不及。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为了不让红军的雷达追踪到他们的踪迹,梁牧泽命令掐断所有电台和通讯设备,彻底和B组、特种大队失去联系,也放弃了救援机会。剩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同归于尽。
A组在梁牧泽的带领下连克红军的空降师和炮旅。袭击炮旅的时候,趁着夜深人静,用行军途中劫来的红军越野车直接开进炮旅驻扎营地。同样用迷药放倒所有站岗放哨的战士之后,推出了炮旅的几门大炮,围城圆圈,炮筒对准炮旅的各个营房。
站在炮中间的梁牧泽等十二个人,举起步枪对着天空“哒、哒、哒、哒”一通扫射,整个驻扎营地的人被惊醒,冲出帐篷看到的就是黑乎乎的炮管直直对着自己。
伪装油彩遮住了他桀骜的神色,梁牧泽在黑夜中拿起扩音喇叭:“红军炮旅,你们已经光荣牺牲了,红军会铭记你们的。”
其他人得意的举着步枪,眯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挂出了他们对这些手下败将的蔑视和看不起。
解决了炮旅,梁牧泽下令今夜不再行军,找个安全易隐蔽的地方好好休息一夜,连日行军作战,战士们已经很疲惫了,一根弦如果绷的太紧,会断的。他们夜晚袭击的做法一定引起了红军的特别关注,从此之后,夜间作战一定困难重重。所以梁牧泽下令,打今天起不做夜猫子,目前的任务是好好休息。命令下达之后,引来大家小小的欢呼雀跃。
红军怎么也不会想到,梁牧泽手中有他们的军事部署图。就算设立再多的假目标做障碍,梁牧泽也绝对不会上当受骗。
二连长翻了身,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了不远处趁打着小灯看地图的梁牧泽,揉揉眼睛走过去,“营长,咋还不睡啊?看什么呢?”
梁牧泽不回答,把地图杵到二连长没睡醒的脸前:“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二连长一懵:“啥?”
平常休息的时候还要时刻保持警惕,眼睛都不敢闭严实,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好好睡一觉,却被问到这么深奥的问题。别说下一步要怎么走,就连上一步是怎么走过来的他都已经完全忘记了。
“认识这是什么字儿吗?”梁牧泽问。
二连长眯着眼睛,看见被血红色标注的字体,瞬间倍儿精神,眼睛跟狼似得放着绿光:“红军特种大队?营长?”
梁牧泽没理他,又指了指旁边,“这儿呢?”
“坦克旅?营长,坦克旅肯定不行,他们那是重型玩意儿,咱们不可能再像今天这样趁着夜里突袭进去,他们肯定防着呢。”
梁牧泽的笔在地图上画了圈:“如果把他们连起来呢?”
二连长揉着脑袋,更加迷惑:“连起来?怎么连?”
梁牧泽一巴掌拍在他没戴钢盔的脑袋上,“丫睡傻了吧?下半夜你守夜,好好琢磨我说的话,明儿一早告诉我。
“营长?”二连长想哭,他是真不知道怎么把坦克旅和特种大队连起来。
可是梁牧泽不理他,收起地图揣进怀里,歪在大树边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其实,梁牧泽并没有立刻睡着。多日的习惯养成,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累了一整天倒头就睡。闭上眼睛,总会想起一个人。复习她的眉眼她的笑,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他的倒影。
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明明很烦却很“温婉”的问他要不要吃饭;在那个明媚的午后笑的堪比阳光,问他要不要喝茶;为了怕麻烦装作不认识自己,甚至敬礼说:“首长,久仰大名”;告诉他,她的猫叫二喵,而那天自己仿佛中邪一样,喊她“大喵”。
最不能忘记的,就是那个晚上,很难过的她拉着他做“垃圾桶”,倒掉她心里所有的不满。她说,一个不能出面保护她的男人,她宁可不要。那句话让他刻骨,不能保护她的人她不要。他可以保护这个国家的安慰,可能唯一不能保护的,就是她。
这句话越来越频繁的在耳边回荡,时间久了,他甚至开始自问可不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他还是间接让她受了伤。他愧疚,所以百般留她在特种大队,却又不小心把她惹哭。那是第一次看见她哭的那样伤心,脱臼接骨,她疼得嗷嗷叫唤,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还能忍回去,而她却因为自己一句话,哭的稀里哗啦。
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很少做错事,更少道歉。而哪天,却鬼使神差的说了那样的话。明知她在G市举目无亲,明知她没有归属感,却在她不听话的时候,那句话就那样不经大脑破口而出。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受她指使,给二喵洗澡,被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从来不会关心别人怎么看,被田勇看见那些,他并不觉得尴尬也不会不好意思,他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前线抗洪的那些日子,大堤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和夏初就这样被隔一方。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习惯每天看见夏初,听她的笑声,听她说话,听她逗猫,哪怕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能让他挪不开眼睛。
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感觉一切自己都无法掌控,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总是想起她,在不经意间。
收到胃药,肖腾告诉他是夏初送过来的。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必须要看到她,可是肖腾却告诉他,夏初已经走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发火,揪着肖腾的衣领骂他不长眼不长脑子,把她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没有遇见决口是万幸,可是万一呢?
那些胃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她知道他胃不好,所以冒着危险来送药吗?那一刻,他意识到,夏初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女人,已经彻底霸占了他的心。
不知道,此时她在干什么?是不是抱着二喵睡的正酣?甚至,流口水……
天亮了,一夜酣眠的队员们个个精神抖擞,精神头十足。涂上油彩,梁牧泽下令开始行军。他们今天的目标是,红军特种大队。小伙们个个兴奋极了,灭掉别的部队不奇怪,能灭掉红军特种大队,才算是真本事。
红军的坦克旅,距离特种大队不过二十多公里之远,坦克旅进进出出的坦克颇多,他们可以趁机劫持一辆坦克,直接开到特种部队大营。灭坦克旅是不容易的,但是用坦克灭特种大队驻地,还是可以挑战一下的。这就是梁牧泽所谓的,把坦克旅和特种大队连起来。
演习进行到现在,特种大队的大多数人马在前方作战。驻地留的人不多,其中更多的是领导,端掉特种大队老窝,特种大队就会群龙无首,跟灭门也差不了多少。
之前袭击侦查团的时候,肖腾曾经搜刮来了两套蓝军迷彩,这回又派上用场。
堪称特种大队“最佳男主角”的肖腾亲自披挂上阵,瘸着腿,和田勇搀扶着前进。恰好碰上一辆红军坦克,俩人一看,驾驶室只有两个人,战斗力薄弱,绝佳好时机。肖腾哭丧着脸说自己受了伤,坦克旅的战士看着是自己人,就好心捎他们一段儿。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
肖腾和田勇打晕了两个人,用皮带捆住双手,扔进了路边的丛林中。他们驾驶着坦克前进,梁牧泽带着其他人继续徒步行军。
直至将坦克开到特种大队的门口,放哨的战士还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毕竟两个部队驻地相距不远。挥手提醒他们,坦克却不停。肖腾打开舱门,爬出半截身体,举着枪哒哒哒扫射,发愣的哨兵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牺牲了。木头摆的障碍在装甲车面前形如虚设,压过障碍将坦克开至驻地中央。
而此时,徒步行军的梁牧泽也已经趁其不备从密林中偷偷进入特种大队的驻地。
田勇操作着坦克炮筒360度旋转扫射,肖腾拎出步枪对着冲出的红军特种兵一通扫射。从帐篷中急匆匆出来的领导们,被隐藏的梁牧泽一行人迅速扑上,直接撕掉袖章宣布阵亡。
至此,蓝军特种大队突击A组,将红军最引以为傲的红军陆军特种大队杀得片甲不留。
消息迅速传开,得到消息的董大队长和李政委甭提多开心了,“举队欢腾”。他们派出的突击分队、狙击组和其他各组,功绩卓越,蓝军司令多次对他们的表现赞不绝口。
外人看到的是特种大队多么的风光无限,而其中的苦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半个多月无日夜的行军作战,要翻山越岭,要潜水前进,每日都以作战粮食、压缩饼为食,不能明火,看见飞禽走兽不管自己有多馋多饿,也要咬牙忍着。
可是,他们无怨无悔,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只要有需要他们的地方,绝对第一个冲上去,没有二话。他们,就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
李政委接到演习导演部的电话,让他和董志刚一起去导演部开会。导演部的首长,是两个军区的副司令,以及国防主任等等。全部是金灿灿的麦子加星星,李政委不敢多耽搁,拉起董志刚上车就走。
正在整理药品的夏初,忽听到帐篷外忽然有人喊她名字,穿着白大褂走出帐篷问道:“谁呀?”
同事说:“不知道,在门口,你去看看。”
来的人是位下士,她不认识,他自我介绍说是特种大队的:“夏大夫您好,董大队长让我来找您。”
夏初迎着太阳,眼睛眯起来,有些紧张的问:“大队长犯病了?”
“没有,大队长没事,他没说找您有什么事儿,就是让您过去一趟,他就在那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迷彩越野。
“你等会儿,我回去拿东西。”夏初说完,飞奔回帐篷拎起药箱就走。
夏初被安排在副驾驶,后排坐着李政委和董志刚。李政委对她和颜悦色,好一番嘘寒问暖,关心她能不能适应山里的生活,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并说他和老董此行是要去导演部开会。而董大队长则歪坐在后座上,呼呼大睡起来,从夏初上车后一直都没醒过。
导演部。夏初心里忐忑着。她想,也许能见着面,有点儿期待,可是又有点儿害怕。
颠簸中,夏初也昏昏欲睡。到地方停车,她才睁开朦胧的眼睛。环视着与别的部队驻地没什么大区别的导演部。虽然屁股被颠地很疼,但她还是不愿意下车,开车的司机下去抽烟,夏初就在副驾驶的狭窄空间里伸伸胳膊扭扭腰,缓解疲劳。
董志刚和李政委两个人进了导演部主帐篷,G军区的徐副司令对他们部队的表现夸赞不已,说他们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骄傲,是中国陆军的骄傲。N军区副司令夏光远将军也跟着附和称是,说他们表现优秀,虽然自己的军区在他们面前有些失色,但他们的确是军中的骄傲,国家的栋梁。
几番寒暄下来,董志刚蹭到夏光远面前,咧着嘴笑,“老连长,好久不见。”
夏光远是董志刚的老连长,他入伍跟的第一任连长就是夏光远。那天夏初到大堤上,董志刚说她长得面熟,真的不是套近乎,她不笑沉着脸的时候,严肃的神色和夏光远是有那么一点点像。他向来是个肚里存不住话的人,抗洪回来就往夏光远家里打电话,电话固然不是夏光远接到的。向兰梓玉自报家门之后,董志刚直入主题问:“嫂子,您是不是有个女儿在G军区总院,叫夏初?”
他的声音本来就粗,还说的一本正经的,把兰梓玉吓坏了,以为是夏初出事儿了,几乎要哭了,一直追问夏初怎么了。
董志刚意识到自己说话可能有点儿直,口气有点儿冲,连忙解释了一遍,兰梓玉这才放下心来。她把夏初的事情告诉了董志刚,并拜托他有机会帮忙照顾一下夏初。
董志刚觉得,夏初真是个好姑娘,好的没话说,没有一点儿娇生惯养的脾性,又善良,这么一个好姑娘,如果可以,他一定要自己的儿子把夏初娶回家!
董志对夏光远耳语了几句,夏光远的笑脸马上收回去。董志刚推着他把他推出帐篷,劝道:“父女哪有隔夜仇?”
晃着脖子的夏初,看见从帐篷里走出的熟悉身影,瞬间石化。条件反射的想躲,可是越野车的玻璃没贴太阳膜,从车外可以清楚的看见车内。她不敢下车,离开家之前夏光远说的话如今还在她耳边清清楚楚的回荡着,不能宣扬他们是父女。所以,看见了也要装作没有看到,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父女。
夏光远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越野,在车边站定。夏初眼眶酸酸的,打开车门下车,敬礼,声音沙哑的说:“首长好。”
董志刚噗哧笑了出来:“你们这对儿父女可真够搞笑的,哈哈,太搞笑了。”
夏初的眼泪在董志刚震耳的笑声中,成功缩了回去。她不敢抬头,跟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等着接受批评。
“上车。”夏光远说。
“是。”夏初点头,打开后排的车门,自己先钻了进去,接着身边的座位一沉,夏光远坐了进来,董志刚笑嘻嘻的替他们关了车门。
车子里,半天沉默。曾经多么亲密的父女两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变得如此生疏,夏初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夏副司令终于开口说:“在G军区表现不错,没有给我丢人。”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细听,便能听出夏光远这声音中细微的颤抖。夏初自然是听出来了,一直隐忍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啪啪啪往下掉,怎么收也收不住。
夏光远看着夏初一直低着头,看见她的白大褂一点一点被打湿,心疼的要命。哑着声音说:“上次出国是赶巧了,没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一直无声哭泣的夏初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自己最敬佩最深爱的父亲没有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要求她不能宣扬他们是父女。夏初在心里一直憋着难过和委屈,眼泪这会儿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拦不住的喷涌而出。
夏光远揽过夏初,把她搂在怀里,不轻弹的眼泪打湿了这位中将的眼眶,手掌轻轻拍着夏初的后背。夏初趴在自己父亲的怀里,跟孩子一样,越哭越痛,越哭越觉得伤心。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夏光远轻声哄着夏初说:“你现在是陆军少校,是个医生,怎么跟孩子一样哭不完?”
“都、都赖你……”夏初抽噎着,话都说不流利。
“还不是你气我,我就你这一个女儿,还没毕业呢就要走,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我看着你从这么小,一点一点长成大姑娘,还等着你养活照顾我们呢,却说走就走,还走到那么远的地方。”
夏初坐坐直身子,用袖子抹着眼泪,“您还年轻着呢,哪儿用的着我养活?”
“看看,没良心了不是,你都24了,我还不老吗?”
“不老不老,爸你一点儿都不老,还年轻着呢,还能拿大鼎翻跟头。”
夏光远笑了,揉着夏初的脑袋说:“傻闺女。”
夏初破涕为笑。父女二人之间的隔阂终于在几个月之后,消失了。
一个扛着枪的警卫战士跑到车边,对着车子里的夏光远敬礼。夏光远降下车窗,问道:“什么事儿?”
“报告副司令,蓝军特种突击A组被抓获。”
夏光远听了这消息眼睛瞬时大亮,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哪个部队抓到的?”
“红军坦克旅。”警卫如实回答。
夏光远心情大好,“坦克旅?好,干的不错,哈哈,可算让我扬眉吐气一把,哈哈。”
夏初拽拽夏光远的衣服,轻声说:“您是导演部领导,不是红军司令,注意保持中立。”
夏光远觉得此番话不无道理,于是收起笑容,问警卫战士说:“人在哪儿呢?”
“本来要送战俘营,但是徐副司令想直接让他们来导演部,所以让我来征求您的意见。”
夏光远说:“就按老徐的意思办。”
“是。”战士领命,转身跑开。
夏初揉着红肿的眼睛,笑着说:“领导,咱俩不是一个阵营的,我是蓝军,而你虽然是导演部首长,但是心里偏向的是你的红军。”
夏光远笑着,脸上的皱纹愈发凸显,“不想看看你们蓝军威名远扬的突击分队?这个小分队半个月中毁了红军三分之二的根据地,昨天抓到一组,今天又一组,看来这演习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是父女吗?”夏初仰着下巴,眼神睥睨的对着夏光远的脸。
夏光远被将了一军,也不生气,继续说:“那你就站在董志刚旁边,这回抓到的是他心头肉,你正好在他旁边看着,万一晕过去了你也好抓紧时间给他抢救。”
心头肉?该不会是梁牧泽?梁牧泽是威名远扬,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什么突击小分队的一员。如果真的是,那么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梁牧泽了?夏初没来由的一阵激动,红了脸颊,担心被父亲看穿,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
可夏光远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异样,眯着眼睛,收起笑,沉着脸问:“怎么了?”
夏初只摇头,不说话,打开自己旁边的车门,率先从车里下来。
警卫战士给夏光远开了车门,夏光远对着夏初挥手,示意跟着他走。夏初背着药箱,迈着小碎步特别文静的跟着夏光远走进主帐篷。
帐篷里气氛很融洽,几个将军坐在一起说话,看见夏光远进来,除了徐副司令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徐副司令越过夏光远看见他身后的医生,还有些纳闷,“老夏,你不舒服啊?”
夏光远指着夏初,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说:“这是我闺女。”
这种参见的场面,夏初见多了,所以很从容的应对。笑的温婉,对着一众人叔叔伯伯的打招呼,特别乖巧的样子。
“呦,老夏,你这么‘糙’的粗人,也能养出这么水灵的闺女,看来弟妹功劳不小啊。”徐副司令笑着开玩笑说。
帐篷里的将军们都笑了。
“这是红军里最大的叛徒,”夏光远说,“红军养了她二十多年,结果她一转脸投奔蓝军去了。那不,蓝军的袖章还在没撕下来,还没有英勇牺牲。”
徐副司令这么一听,别提多开心了,来到夏初面前,拍着夏初的肩膀说:“好闺女,好,不错,弃暗投明是条好路子。怎么样?我们G军区,比N军区好不好?”
夏初笑着不吭声,心说你们开玩笑干吗往我身上扯?不能拆自己老爹的台,更不能拆自己领导的台。
“报告,战俘到了。”
“拉进来。”夏光远大手一挥,特豪迈的说,收起笑站在帐篷中间,徐副司令站在他旁边。
夏初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缩在了帐篷的角落,她可以看见进来的人,而来人却不一定会注意站在角落里的她。她看着大门,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嘭嘭”跳着,激动、兴奋,并且期待,希望是他,却又怕不是而失望。纠结中,几个迷彩又脏又皱的军人被带进帐篷,董大队长和李政委也跟着进来。
他们身上的枪和背囊已经卸掉,脸上的油彩已经花了,混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毕竟是徐副司令自己的兵,私心还是有的,徐副司令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大手一挥说:“去去去,把脸洗干净了,跟唱脸谱似得,像什么样子?”
进来的战士们,从侧面看,体形相差无几,高大威猛,就算隔着厚厚的迷彩,也能想象出他们身上紧致的腱子肉。
夏初轻咬着下唇,心就快跳出胸腔一般。她看见他了,那个站在最前面,花着脸,就算是被俘虏、面临牺牲,也丝毫不会低头的梁牧泽。
“你就是梁牧泽?”夏光远撑着桌子,眼睛微眯问道。
梁牧泽不卑不亢道:“是。”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过来吗?”
“知道。”为首的梁牧泽不卑不亢的回答。洗去油彩后,那一张脸此时面无表情,没有被俘的不甘,也没有立功的喜悦。
夏光远也沉着脸,“说。”
“因为被俘了。”
夏光远提高声音说:“俘虏是去战俘营,而不是导演部。”
“因为首长们觉得,我们被抓到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哦?你小子口气很大嘛!破坏了红军多个根据地,你很骄傲嘛!”夏光远的口气越来越差。
梁牧泽不害怕不胆怯,继续说:“报告首长,我们只是尽力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徐副司令赶紧出面打圆场:“哈哈,老夏,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军区最有名的刺头兵,还有一个和他齐名的,就是你的老部下董志刚。董志刚那臭脾气你还不知道?”
夏光远不理徐副司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梁牧泽,缓缓的说:“好,好一个只做你该做的,当军人就应该这样,不卑不亢,被俘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事情反转的让夏初瞠舌,刚刚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老爹知道了她住在梁牧泽家里,所以在故意针对他。
“谢谢首长。”梁牧泽说。
夏光远绕过桌子走到梁牧泽旁边,眼神直直的盯着他,梁牧泽面不改色的目视前方,双手背在身后,双腿分开站着,保持着跨立的姿势不变,丝毫没有因为夏光远的高压眼神儿而有一丁点儿的不安。
可是旁边的人,都看的一身冷汗,不明所以。包括夏初。
夏光远忽然喊了一声:“董志刚。”
“到。”
“看好你的鸟兵,别让他‘惹’是生非。”
那个“惹”似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一般。梁牧泽听这话,怎么都觉得带着怒气和偏见,收回直视的目光转向夏光远,余光却无意间扫到一个身影。夏初?她怎么会在这里?白大褂,蓝军袖章,她是战地医生?可是怎么会出现在导演部?一瞬间,梁牧泽想到很多。
夏初,夏光远。夏光远,夏初。梁牧泽很快便了然。
毫不躲避的回视着夏光远骇人的眼光,微微扯动着嘴角说:“首长,您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
在一旁的董志刚也觉得,这氛围有些怪异,或者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很诡异。按道理说,导演部的领导应该对战功显赫的军人夸赞不已,就算不是自己军区的人,也不会把不喜欢表现的这么明显。可是夏副司令……
夏光远说:“我说完了,老徐,你来说两句。”
徐副司令干咳了两声:“我说两句啊……”
大家都洗耳听着,而夏初,怀着一颗扑腾乱跳的小心脏,眼睛四处瞄了瞄,确定没有注意到她的各位领导,小心翼翼的溜出帐篷。
天黑了,野外的天空中满天星斗,这是城市所看不到的。在战地医院这半个月,夏初每天晚上都会到户外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初秋的风吹着很舒服,微风轻轻拂面,心里的负担、情绪就会跟着烟消云散。
夏初找了一块空地,放下药箱,席地而坐。在导演部这个将军一大把的地方,她一个小少校要在这里欣赏夜景了!什么将军大校战斗英雄统统抛在一边。
晚风吹着她的碎发,扫的脸颊痒痒的,闭着眼睛细细感受,渐渐的,疲惫袭来,她有些困了。
身边多了异样的声音,夏初侧着耳朵听着,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夏初睁开眼睛,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黑的眸子。他的眼睛真好看,不明显的内双,凑着大营外明亮的灯,能看见自己在他眼睛中清晰的倒影。他的眼睛离自己,那么近……
忽然反应过来的夏初一把推开梁牧泽,特别不安的看向主帐篷,还好,没人注意。
梁牧泽此刻好像特别不经推,夏初就算再用力,也不可能把他这个浑身腱子肉的特种军官推到在地。可是,他就是倒了,倒在离她大概两米远的地方。
夏初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下手太重,关切的问:“没事吧?”
她的脸不出意外的又红了。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他瘦了不少。肯定是因为每天都在山林子里穿来穿去,不能好好休息,又没有办法好好吃饭,不分白天黑夜的行军作战躲避侦查。
“没事。”梁牧泽摇头,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跟着医院来的?”
“嗯。”夏初跟着低着头,拽着地上可怜的小草,一根一根拔掉!
梁牧泽问:“还习惯吗?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
“已经习惯了,我没有那么娇气好不好!”夏初仰起脸,有些不服气的说,可是看见梁牧泽那张英俊的脸,她的脸却更红了。
梁牧泽凝视着她,轻声唤道:“夏初。”
“嗯?”夏初的心开始砰砰乱跳,忍不住的揣测他想说的话。
“夏副司令……”
夏初以为,他要问,你和夏副司令什么关系。于是没有接话,等着他的后话,她已经决定了,只要他问,她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他。
“找你。”
夏初有些懵,抬眸望向他,“你说什么?”
梁牧泽抿抿嘴唇:“应该说,你爸爸在找你。”
夏初“蹭”就跳了起来,对梁牧泽的心思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只有深深的恨意!她走出几步又拐回来,不甘心的冲他低吼:“下次你能不能先挑着重点说?”
梁牧泽撑着地面站起来,无辜的说:“我本来要说的,是你把我推到了,结果我就给忘了。
他的话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但是夏初一个字儿都不相信!他脑子跟雷达似得,能把一句话忘了?他就是故意的。夏初不想再跟他掰扯,拎起药箱就往回走,恰巧看到夏光远走出帐篷。他周围的空气似是要冻住一般,夏初觉得所有事情似乎经偏出老妈的预想范围。
夏初笑眯眯的说:“爸,开完会了?”
“干嘛去了?”话是对着夏初说的,可是眼睛却瞄着她身后的那个人,“不喜欢这个人”的神色一览无余。
夏初说:“没事可做,刚去数了数星星。”
夏光远挑眉:“哦?数出来了吗?”
夏初看着左右没别人,就乐呵呵的说:“爸,您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说的就是您呗?”
夏光远沉声道:“夏初,别给我来这一套,你和你妈那点儿小奸计我全知道了。”
夏初咽了咽口水,没什么底气的问:“那您准备怎么处理我?”
夏光远不接话,指着梁牧泽说:“你,过来。”
梁牧泽依言走近,立正敬礼:“首长。”
夏光远指着梁牧泽对夏初说:“演习结束之后,你就从他家给我搬出来,一个姑娘住在大老爷们家里,成何体统?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夏光远连闺女都养不起!”
夏初不急不缓:“搬出来我住哪儿?”
“随便住哪儿,他家就是不行。你和你妈联手瞒着我,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吗?你妈已经写过检查了,看你是从犯我不追究。”
夏初不吃惊,自己老爹在部队多年,犯了错误就写检查,包括她和兰梓玉,她早就习惯了。她不想搬,是因为那房子住着多舒服啊,要什么有什么,一分价钱一分货真不是骗人的。
“为什么?”夏初不死心,继续问。
“没有为什么,总之,搬。”
“首长,我能说句话吗?”一直被忽略在一旁的梁牧泽缓缓开口。夏初希望,他是帮助自己的那一方。
夏光远眯眼看着梁牧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讲。”
“我一年到头都在部队,赶上休假就回京城,那房子我几乎不住,空着也是空着,给夏初住也没什么。而且,夏初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租房子很不安全,您也知道,G市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
最后一句话,正戳中夏光远的心窝子,他当然不想自己闺女有危险,于是夏光远便说:“买房子,明天就开始找房子。”
夏初一只手揉搓着自己的白大褂,低着头,声音很小,但是确定能让夏光远听见,“是您自己说的,来时那张机票是我最后的福利。”
夏光远又被将了一军,可把他气坏了,眼睛瞪的跟牛似得。好半天才想出应对的话:“这房子就不是福利了?”
夏初继续小声嘟囔:“那是我妈给的,不是您给的。”
“她的就算我的!”夏光远的意思不容拒绝。
梁牧泽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帮着夏初说什么,一定会更加坚定夏光远让夏初搬出来的信念,索性不再开口,站在一边听两个人理论。夏初一直低着头,夏光远说一句,她就不急不缓的顶一句,不着急也不生气,声音不大,倒是把夏光远气的够呛。梁牧泽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的想笑。好在,他是个善于控制情绪和表情的人,不然绝对又是惹祸上身。
“严格的说,谁的也不算。爸,您应该认识木阿姨吧?”夏初扬起笑脸,小心翼翼的问。
“嗯。”夏光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房子,是木阿姨借给我的,她说我可以随便住没关系。刚刚您也听见了,G市的治安不好,晚上白天都不安全,入室抢劫什么的也不是没有。”
夏光远不说话,夏初知道他已经开始有点儿动摇了。她偷偷冲着梁牧泽使眼色,让他帮自己说话,梁牧泽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说。夏初有点儿急,这么好的时机不趁机点把火,待会儿还得半天说好话。
终于,梁牧泽缓缓开口道:“首长,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和夏初是两个世界的人。”
夏光远眯眼看着梁牧泽:“我凭什么相信你。”
“您如果不相信我,那我说什么都是白搭。”梁牧泽的嘴唇微微有些弧度,脸上挂着笃定的表情。
夏光远若有所思的看着梁牧泽,似是在衡量着什么。老半天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董志刚。”
“到。”在不远处偷偷关注着这边的董大队长,听见老连长喊他的名字,赶紧跑过来,一秒都不耽搁。
夏光远吩咐:“送夏初回医院。”
“是。那首长您?”
“不用管我。”说完,夏光远转身钻进帐篷。
同时,夏初转身往车边走着,没有再看梁牧泽一眼,也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回程的车还是一如既往的颠簸,可是这点儿颠簸在夏初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那句话。
“我和夏初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的人。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没有共同话题,没有共同喜好,没有办法和平相处,连话都懒得说。
夏初伤心了,非常伤心,甚至离开的时候没有和自己父亲说再见。她终于要承认,自己的确喜欢梁牧泽,可是却是在他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后。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夏初的心。
那些她所认为的关心,全是她先付出而后换来的回报,她居然还抱着心思,觉得梁牧泽是有点儿喜欢她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太可笑了,难怪“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同的感情观,不同的世界观,就连理解能力都相差甚远。他的表达,让她的理解出现偏查,让她多想,让她感动,让她不由得为他担心为他着想。
会不会是为了应付父亲而故意那么说的?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夏初给否定了。怎么可能?军人的话,落地生根,说一不二,他只要说出口,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所以自己老爸才可以容忍她继续住下去。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说的不是真的,那也让夏初很生气很失望。
要住下去吗?绝对不!夏初真的想现在马上奔回G市,把所有在他家的东西全部搬出来,从此和他说拜拜。和那个给她热牛奶的人,那个照顾二喵的人,那个给她切西瓜的人,那个会做知心哥哥的人,那个会因为她受伤而生气的人,那个会说“你受伤了,一个人住我不放心”的人,那个会照顾她的生活关心她的人,那个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说拜拜。
夏初回想着过去短短几个月少的可怜的相处机会,自己却不小心丢了心,丢在一个没心的人身上,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哗啦啦的流着。不想被别人看到,不敢太过明显的擦掉泪水,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的流眼泪。
车子把夏初送回医院,夏初微低着脑袋和董志刚、李政委说再见。车子继续前行,从导演部出来就无话的两位特种大队最高领导,此时憋了一肚子问号。
“今天是事情你怎么看?”李政委问道。
董志刚说:“有问题。”
李政委说:“梁牧泽。”
“和夏初。”两个人出奇的默契。
“看见了吗,刚刚夏初脸色不对。”李政委提醒道。
董志刚扯着嘴角说:“刚在导演部,没看见吗?老连长恨不得把梁牧泽吃了一样,一定是那小子看上人家的心头宝贝了,而且挖墙脚的时候动作太明显被发现了。”
“真是没看出来,G军区最有名的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哈哈,”笑完接着又唉声叹气的感慨,“唉,特种军人找个媳妇不容易,找个好媳妇更不容易,夏初多好的姑娘啊,能看上梁牧泽,是他的福气。”
“福气大了,可是啊,老丈人这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知道夏初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身份吗?”
李政委摇头,而后又觉得不对,“我说老董,你早知道夏初是夏副司令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早知道了,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不演习吗,哪有功夫跟你聊这个。”
“行了继续说,怎么回事?”
董志刚清清嗓子:“夏初毕业想离开N军区,没和夏副司令商量就自己选了实习地点,学校老师以为是经过夏副司令同意了,也不敢不批。结果通知她实习的时候,家里一下子就闹翻天了,搞的父女两个人从五月到现在……”董志刚皱着眉头算着是多长时间,“半年了都不说话。”
李政委笑着说:“真没看出来,夏副司令这么舍不得女儿啊!”
“是啊,你说现在这好不容算是接受现实了,忽然又冒出一个人想挖他家后院,他当然不乐意,不拿枪突突了梁牧泽运气好。”
“你说,他们俩怎么就……”李政委努力想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关系,“怎么就对上眼儿了?”
董大队长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当初夏初受伤住在梁牧泽家的时候,他就觉得有问题,可是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莫非是梁牧泽到军区培训期间出现了猫腻?这事儿啊,必须得彻查!董大队长当即决定,梁牧泽回去就得审。
蓝军特种小分组被抓到,演习接近尾声,他们没有去战俘营,直接被拉回自己部队进行休整。回到部队的突击分队成员们,看见水跟看见亲爹似的,看见床那就是亲妈,恨不得抱着床褥子狠狠哭一通。
身体很累很疲惫,可是梁牧泽却睡不着。夏初走时的背影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那时神情黯淡,背影萧索,风吹起白褂子,似是要将她吹倒一样弱不经风。她本来就很瘦,可是如今看背影好像更瘦了。她那么爱享受的性子,演习期间肯定很多不适应,饭菜肯定不合口味。不知道她会不会偷偷藏些小零食?不过好像,她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辗转反侧好久,梁牧泽决定,天亮就去医院。他生病受伤了,要去看病。
“伤?伤哪儿了?”梁牧泽去请假,被董大队长一句话就给堵回来了。
梁牧泽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各种伤。”
董志刚不吃他这一套:“我看看。”
梁牧泽皱眉看着董大队长,憋了半天后才说:“内伤。”
董志刚手指隔空点着梁牧泽,点了老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呢,去医院绝对没安好心。说吧,和夏初怎么回事儿,坦白交代。”
梁牧泽说:“没怎么回事。”
董志刚追问:“那你们俩?”
“自然发展。”
董志刚继续问:“然后?”
梁牧泽依然波澜不惊的回答:“自然发展。”
董志刚压着怒火,拼命让自己镇定:“发展完了呢?”
“没了。”
董志刚抓起桌上的一打文件向梁牧泽砸过去:“滚蛋!别让老子看见你。”
梁牧泽不躲闪,淡定的弯腰捡起文件放回原处,走到帐篷门口又扭头说:“你不出去吧?车借我用用。”
董志刚眯着眼睛,鄙夷的问:“你不是伤了吗?怎么开出?”
梁牧泽耸耸肩膀:“你也知道是装的,那么计较干什么?”
“滚,滚远远的!”董志刚气坏了,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帐篷里发火的声音。
早上,夏初顶着核桃眼出现,冰水洗脸、冷毛巾冰敷都不怎么起作用。夏初耷拉着肩膀出来,看到她的医生都不约而同的问她怎么了,夏初只能摇头说没事儿。单恋,还被拒绝,这种丢人事儿夏初才不会到处宣扬,烂在肚子里才好。
梁牧泽把车子停到医院门口,下车跑了两步后赶紧放慢速度,挪进医院,发现没人理他,清嗓子咳两声,可是依然没人理他。最后,梁牧泽干脆站在院子中间中气十足的喊:“医生,我生病了。”
梁牧泽用余光四处扫着,从不同帐篷里钻出医生护士,却没有夏初。
其中一个看似是领导的老医生过来,问道:“少校,哪儿不舒服?”
梁牧泽说:“心脏,心脏不舒服。”
“心脏?”估计老专家看他各种不像,上下打量一番道:“跟我来吧。”
梁牧泽进来的时候,夏初正趴在桌子上发呆,看见来人,姿势都来不及换,先愣后懵,心似是被扯到一样。
领导吩咐:“小夏,你给这位少校看一下吧,他说心脏不舒服。”
夏初坐直,逼着自己不看他。指指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装模作样的开始做准备工作。看见领导出去后,把听诊器扔在桌子上。
梁牧泽凑近她,小心翼翼的问:“哭了?”
“没有。”夏初翻着手里的杂志,口气特别不善。
梁牧泽说:“眼睛肿了。”
夏初没好气的说:“我乐意。”
夏初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根本不看他。梁牧泽轻咳了一下:“我生病了。”
夏初说:“我可没空招待你。”
梁牧泽捂着心口装可怜:“心脏不舒服,是心病。”
夏初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梁牧泽。他的眉头微皱着,不像往日的冰冷,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夏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故意来找茬,紧咬着下唇的夏初忍着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带着听诊器,下手很重的扒他眼睛,听他的心跳。
夏初努力扯着嘴角,挂着面对陌生人才会有的微笑,说:“少校同志,您的心脏没有问题。”
梁牧泽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夏初倔强的回视他,不想去猜他的眼神在传达什么,反正她认为的一定不是他想表达的,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默契。
梁牧泽刚要开口说什么,帐篷外传来声音,告诉夏初有人打电话找她。
“谁啊?”夏初随口问道。
“还是上次那个,夏大夫,他声音很好听哦。”小护士挽起帐篷帘子,眨着眼睛笑嘻嘻的说。可是对上了梁牧泽那骇人的眼神之后,小护士心里一颤,赶紧转身逃窜。
应该是裴俞没错。夏初圆圆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摘下听诊器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少校同志,我要去接电话。”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手忽然被一个力量抓到,手掌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夏初的心跳忽然失去原有的频率,呼吸开始急促。手被紧紧攥着,怎么甩也挣脱不开,她开始期盼他会说什么。
“夏初,”他说,“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
裴俞上次打来,知道她在演习,今天他又问,演习是不是快结束了。他真的知道的太多了。夏初想。
演习结束,不代表可以立即撤回。他问夏初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夏初只能说不知道。
可能是他听出了夏初的声音不对劲,夹着火气,虽然力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可是效果却背道而驰。
裴俞在电话彼端笑着问:“夏初,难道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
“夏初,不要强颜欢笑。”
裴俞的声音很好听,温暖如玉,划过了夏初焦躁的心扉,带来一丝清爽,缓解她心底的那丝情绪。
夏初说:“谢谢你,裴俞,真的。”
挂了电话往回走,她承认刚刚自己是故意那么积极的去接电话。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希望自己关注的人,也关注着自己,就算是在怎么清楚他不喜欢自己,也还会这样做,怪异的女人心理。
刚刚被他紧紧握住的地方,此时还有些泛红,可见她有多么用力。他问,是不是因为那句话而生气?
这算什么?是在后悔说了那句话,还是想看她的笑话?她已经不敢去猜了,因为会猜错,猜错之后会伤心。
挽起帘子看了一眼,梁牧泽还在。夏初没进去,而是走到帐篷外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无聊的拔起草来。
“如果是因为那句话,夏初,我道歉。”不知道何时,他已经站在她旁边。他的话,又成功让夏初的眼睛一阵酸痛,是秋天的太阳太过刺眼了吗?
夏初声音闷闷的说:“你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之后就是半天的沉默,时间久到,夏初以为他会说,“我说的不是真的。”可是他却问:“刚刚接了谁的电话?”
夏初真的被惹恼了,不发火不生气,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夏初仰着脖子,声音高了好几个八度的吼着:“管得着吗,我爱接谁的电话就接谁的电话,我乐意,反正,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最后一句话,还是不小心泄漏了她的心声。夏初咬着唇,暗骂自己没出息。
梁牧泽弯下腰,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在看,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呼吸的热气扑在夏初的脸上。梁牧泽定睛看着她说:“这个世界上,好人多,坏人也不少。”
夏初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咬牙切齿的说:“被骗了我也乐意。”说完便抬起一直盘着的右腿,一脚狠狠踹到他肚子上,力气之大俨然已经不是两个月前连路都不能走的夏初了。
她的脚法和力度,丝毫不会对梁牧泽造成任何伤害,但他还是退开了。站直站好,居高临下的看着夏初:“你不想搬出来,所以我才那样说,你不要介意,我走了。”
看着梁牧泽的背影一点一点模糊,夏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破眶而出,以接近喷涌的姿态,连擦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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